06
五条悟又进入了计划敲定后的放松状态,这倒是挺让宿傩感到惊奇,本以为五条悟会因为夏油杰的安危问题而心神不宁,但他意外的表现得还挺自然,还不忘跑出去买甜品吃,慰劳自己。
“刚才还在偷偷带眼罩哭的人,这会儿没事了?”
宿傩的嘲讽虽迟但到,五条悟悠哉的插了一块草莓大福塞进嘴里,甜腻的口感让宿傩跟着想皱眉,但吃了大福的五条悟本人开心的想跳芭蕾。
“那不然能怎么办呢,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我就算是急死也没办法立马找到杰啊,还不如好好休息,养精蓄锐。你不觉得草莓大福很好吃吗?”
“不觉得。”
天边已经泛黄的暮色给这一天落下了结束的幕布,五条悟把木质的窗户开了一半,任由最后一点阳光落在身上,神子疲惫的把自己缩成一团,倦意渐渐爬上神子的双眼,幽蓝色的六眼缓缓的被眼皮遮住。
“五条悟?”
叫不醒,似乎睡得很沉了,占据身体之后能够共享记忆的宿傩也察觉到了,每天只有四个小时睡眠时间的五条悟其实也是个很喜欢睡懒觉的人,只是从前的行程太紧,他根本顾不上罢了。
如果夏油杰平安,那现在大概会躺在他身旁,跟他一起享受这份宁静吧。
那个时候自己要走吗?总觉得不想夹在他们两个中间,会很烦吧。
再说吧,好不容易等他睡着,应该去散散步才对。
所以宿傩决定趁着五条悟睡着的时候悄悄离开他的身体,放出自己被咒力压缩的本来的躯体,然后重新把灵魂引渡回那具身体中。
舒展了一下筋骨,还是自己的身体更合适自己。
如果没有发生偷偷出门的时候,却一不小心吓到了过来送晚饭的乙骨的话,就完美了。
“啊!!!!!!!唔——”
乙骨瞬间被强行按住了嘴巴,宿傩不耐烦的皱眉警告他别出声。
“把他吵醒了你去哄吗!?”
“宿…宿…宿傩!”
乙骨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便机械似的上下打量这个熟悉的宿傩,问:“原来,原来,原来您能从老师身体里出来啊!”
宿傩做了个静音的手势,笑道:“别告诉他,我瞒着他呢。”
“为…为什么要……”
“他的身体更好用。”
“其实您就是懒吧…”
“还有一些其他的福利吧,比如我可以共享他的记忆,感情,还有感官。”
乙骨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其实一直有一些想法想要证实,只不过因为五条悟和宿傩身体无法分离而没有实施就压下了,现在看来是最好的时机了。
“那个…可以问您一些关于老师的问题吗?”
乙骨的神色期待,他不知道宿傩会不会愿意回答他的问题,但五条老师难得睡得这么死,确实也不多见。
“人果然是被情感奴役的动物。”不只是不屑还是觉得可笑,宿傩哼声道:“在五条悟的记忆里,由你来操纵他尸体的那件事,他并没有怪过你,或许更多的是一些无奈和悲凉,还有一些对于自己的学生乙骨忧太成长的喜悦,那几日,他几乎没有睡着,已经把能想到的可以告别的人都想了一遍。”
在没有怪过他这几个字被说出口的时候,乙骨便已经泪流满面了,在他的生命里,五条悟是他一直最尊敬的老师,为了现实,为了能迎来更长久的和平,他不得已首当其冲的做了那个辱师的人。
一直很内疚,那条碍眼的缝合线像是缝穿了他的心脏一样,看到五条老师回来的时候,他雀跃激动,却又内疚自责到不敢和五条老师对视,但五条老师仍然信任他,会忽然温柔的叫他忧太。
他时常在想,凭什么命运偏偏选定了那么好的人,凭什么是最强就要第一个被推上战场,屠杀高层的那天,乙骨恨不得和五条悟一起去,他想亲眼看看那群把五条老师当工具的畜生,是怎么死的。
“如果你一直因为这件事而陷入什么自责的情绪里,也会给五条悟造成困扰的。过度的内疚不会产生什么好结果,反而会让你们的关系更加疏远,五条悟的身边,已经不能再缺任何一个人了。”
宿傩难得的说了很多话,他给乙骨结了一个小小的账,可以用来隔绝声音,他由着乙骨哭到声嘶力竭,来释放自己所有的压力,他居高临下的审视着这个因为五条悟而哭到崩溃的孩子。
宿傩一直认为,只有弱小的人才会抱团,感情是会阻碍人们变得强大的绊脚石,但是,他却亲眼看到了当年五条悟为了保护所有人而把自己的价值发挥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宿傩不是不能理解人类的感情,他只是还没有接受,也从来没有得到过感情的红利。
黄昏到深夜,乙骨忧太蹲在房间门口哭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宿傩散步已经回来,舍弃躯体回到了五条悟的身体里,他都还没有停下眼泪。
他的嘴里始终重复着一句话。
能回来,真的是太好了。
欢迎回家,五条老师。
“五条老师!!!”
天蒙蒙亮的时候,五条悟忽然被一声莫名元气的叫声喊醒了,他恍惚间以为是悠仁回来了,结果睁开眼发现是忧太的时候,着实震惊了一下。
忧太好像忽然…开朗了一些?
乙骨眼里好像装了好多星星,眼皮肿肿的,但却异常的兴奋,他抓起五条悟的胳膊,一直把五条悟往外拽:“老师,我给您准备了早餐,吃饱了好上路啊。”
“忧太啊,心是好的,这种说法太不吉利了啊……”
“老师,我没办法陪您一起去,但想跟您一起吃一顿早饭,等您回来,我会帮您打点好之后的事情的。”
“忧太忽然干起了伊地知的工作呢。”
五条悟敲了敲脑袋,宿傩的嘴巴忽然从脸上浮现出来,不耐烦的大骂:“自己起来就算了,不要叫别人!赶紧吃了早饭出发!人类真是麻烦!”
乙骨筷子一僵,小黑弹球一样的眼睛挪向了宿傩,五条悟拍了拍乙骨让他继续吃饭,无奈的说:“没办法,有些人就是觉多,睡了几千年还睡不够~”
“忧太的心意,会全部吃完的~”
“好吃吗?”
“不好吃……”
已经出发了的五条悟被宿傩这么一问,倒是直言不讳的评价了一下乙骨的饭菜,确实是无论从卖相还是味道上来看,都可以称为是…暗算。
“幸好我确定忧太是喜欢我这个老师的,要不然我都以为我最近得罪过他。喂…你说的那个部下亲戚,在哪儿啊?”
“哦,到了,就是这。”
“是野人吗?”
这种地方已经不是荒郊野岭可以形容的了,
这…原始森林。
“不远处那个木屋就是吗?”
“对。”
感受不到一丁点咒力波动,从刚来也没有察觉到任何账的存在,这里离市区又远的不是一星半点,如果是一个避世的咒术师,倒也能理解,只不过……生活在这种地方真的不会很无聊吗?
“大概不会吧,虽然没有人,但有不少稀奇的蛇虫鼠蚁。”
“宿傩大人,不要窥探我的想法!”
“别忘记你的身份。”
“哦呀~老公?”
“……”
“怎么不说话了老公?是死了吗老公?要笑着去世哦老公~”
到进去之前,宿傩再没出来搭过一句话,五条悟估摸着他是生气了,但还是忍不住想要逗逗他。
屋子里倒是有生火,炉灶上熬着一锅不知道是什么的汤,闻上去倒是很有鱼汤的味道,五条悟顺势找了把椅子坐在锅前面,巴掌大的勺子塞进锅里就盛了一大勺,然后,递到了肩膀上的那张嘴前。
“喏,你亲戚炖的汤哦~”
“里面炖的是人肉哦。”
五条悟腾的弹开,倒吸一口凉气,谁知随后一阵猖狂的大笑从肩膀传来,五条悟这才反应过来被宿傩骗了。
“喂,你活了几千年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调皮。”
“那是因为谁?”
“因为谁,不告诉告诉我这个老头子吗?”
宿傩话音刚落,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从五条悟的背后响起,不知是不是真的因为没有咒力波动的缘故,那已经近在咫尺的人竟然让他一点都没有察觉。
这是你亲戚?
是他。
从那人花白的头发和满脸的褶皱看上去就和普通的老人没有区别,但能活上千年的人又不可能是没有咒力的人,五条悟感叹说此人深不可测,否则就只能说自己是自己功力退步了。
“宿傩?”老头的声音带着疑问,三两步走到五条悟面前,隔着五条悟说:“你这臭小子终于肯来见我了?这人是谁?是你妻?怎么是个男的?也是…女的确实也禁不住你的折腾。”
五条悟一惊,老爷子好像不知不觉爆了个大料啊……
宿傩不肯回话,似乎是和这个老爷子直接真的有很多的怨怼,五条悟暗讽这人不讲道义,随后便只能自己回应道:“啊是是是,咱这边是特地来跟您见个面,俗话说得好嘛,丑媳妇儿迟早要见公婆的~”
“虽说是男的,但丑是算不上的。”老爷子搬了两把椅子过来,邀五条悟坐下,细问道:“既然你说你是那小子的妻,你和他因何相识?”
“呃…不打不相识。”
“太好战了。”老爷子叹息摇头,随后又问:“可曾婚娶?可曾孕子?”
五条悟一口血差点涌上来!
“老爷子,您刚还说我是男人。”
“是男是女又如何,能怀的办法多了去,难不成你还想让他家绝后!?”
老爷子把这点封建陋习一点都没舍得扔的全留下了啊,宿傩大人,不准备出来说句话吗?
“不,不绝后,是…是你家宿傩还不想要~”
幸好有眼罩,否则就得被看出心虚了。
“你可骗不了我这个老头。”
老爷子说罢,猛然伸手想要去扯五条悟的头发,却被无下限术式挡在了外面,老爷子一怔,当即发笑:“想不到啊想不到,竟然是五条家的孩子,果然与我当年测算的一样。”
这话什么意思?宿傩说过,这老爷子可知人过去未来,想必刚才的动作是为了取关联物来测他,却被无下限给挡了回去。
不过,有一点五条悟倒是很好奇。
“您之前测算过什么?”
老爷子喜笑,似乎很满意五条悟一样,神色状态也比刚才更加的舒展。
“我虽有测算过去未来的术式,却对太久远的事无法悉知太细,当年宿傩临走之际,我扯下他一块衣料测算了他的未来,卦象中说,他未来会与神子有极深的纠葛,也昭示了他未来会有命劫,只是个中详情,我无从得知,如今看来,竟是这种纠葛,可喜可贺啊。”
说完,老爷子伸手从掌心显出一稀有物件,递给五条悟,说:“这东西送你,将来好保胎。”
……
呃……恐怕没这个机会了。
老爷子再次伸手,目光看向五条悟的头顶,说道:“给我一根你的头发,我可为你测算未来。”
五条悟扯下一根头发给他,心里盘算着应该也不算亏,正确的知道的未来的事,就可以有效的规避风险,如果能被他算出羂索的行动那就更好了。
但不知道为何,宿傩从刚才到现在,居然一直都没有出现。
不会还在闹别扭吧。
五条悟偏了偏自己的脑袋,却还是唤不出他。
随即,五条悟看向那老爷子,他将五条悟的头发绕成一团从口中吞下,而后双目紧闭,眉头紧锁,许久未感受到的咒力终于在此刻溢出,就连五条悟脚下的山脉似乎都在跟着震动,一时间,虫鸣鸟叫如婴儿啼哭一边撕哑,五条悟向窗外看去,不知何时,窗外的景象已经发生了变化。
原来这里的一切都是老爷子用咒力虚构的吗?刚才竟一点都没看出来。
大概半炷香的时间,老爷子睁开了眼睛,眼白处血红的血丝似乎要爆开一般,他倏地看向五条悟,一开口,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
“不可说,不可说…”老爷子虚弱的撑起身子,五条悟见势将他扶起,刚想问发生了什么,老爷子便忽然开口质问道:“你且告知我,那夏油杰是何人!?与你是何关系!”
“您找到他的下落了吗!”
“他暂且没事,你无须忧心,只不过这其中太多的事,我没办法告知与你。”
老爷子拧眉吐息,伸手要抓五条悟的衣领,五条悟下意识的防范退后,但老爷子的手还没触碰到他时,就见宿傩的魂魄骤然间被他拔了出来!
肉体紧随灵魂,宿傩转眼间便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你这臭小子,要躲在人家的身体里待多久!”
“老头你别不识好歹!”
宿傩的一伸手,火焰化作长刀直抵老爷子的面门,五条悟退后看戏,老爷子却不理会宿傩,转而对五条悟说:“你且出去,我有话要对他说。”
看来这是要处理家事了。
“您二位好好聊。”
五条悟也不想掺和宿傩的家事,借着老爷子的话茬顺势离开了房间,房间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宿傩收起长刀,“你有什么话。”
老爷子因为刚才的事身体还没恢复,五条悟一走他便跌坐在地,长叹一口气,他像是叮嘱一般的看向宿傩,说:“那神子…是个灾厄之命啊。”
“什么意思?”
“多灾多难,厄运缠身。但也幸好,他会遇到他命里的贵人。”
“谁?”
老爷子忽然紧盯宿傩,笑道:“你。”
“呵,年老了所以开始说胡话了吗?”宿傩不屑的冷哼,“我是他命里的仇人。”
“莫说大话。未来之事不是你我能够改变的。”
老爷子似乎有千般无奈,却没办法把未来道的太细,若是泄露了天理,这咒力也会反噬于他,无可奈何,他只能告诫宿傩。
“那羂索的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未来你们要栽的跟头不会少,我只能说,你只管保护好那神子,他这人,命太薄了。”
“啰嗦的老家伙。”宿傩似乎也没耐心再听下去了,直接切入主题,“那个夏油杰在哪儿?羂索的计划是什么。”
“我也无法告知,我能说的只有这些,我劝你先不必担心夏油杰的命,反而是那神子……”
宿傩好像明白了老爷子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夏油杰不会死,反倒是五条悟?”
“不可说,不可说。”老爷子点到为止,也不敢再说下去了。
宿傩见状也不再纠缠,既然从他口中套不出有用的信息,那就没必要再留下去了。
“哦,还有一件事!”
老爷子忽然叫住宿傩,玩味似的又留了一句。
“小心别让那个夏油杰把神子拐跑了,这神子,可是会成为你将来的妻子的。”
宿傩停在了原地,并未回头,迟疑良久,他还是离开了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