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太太微博:@只只山
挑货郎(伪白鹿原paro)
一
村里新来了个挑货郎,大家这样讲。
挑货郎嘛,没什么好稀奇的,打安徽来的卖铜陵酥糖太平猴魁,打无锡来的捎上几个泥娃娃,剩下不出名的小旮旯里的什么都卖,没有同乡帮衬还能便宜些,桂花头油黄铜顶针、婆婆夜里用的上的护膝、公公老来的尿壶、儿子妞子嘴里急着要的一拉能拉出丝的麦芽糖,甚至金贵的舶来货,荷兰水,都是一筐一筐这么担来的。
这个不一样!传话的人已要急得跳脚,大姐,俺可只跟恁一人扯,旁的人可不敢知会咧,要让俺家那口子知道了,还不得…
伏黑甚尔的名声是在远近小媳妇大闺女的脸红和碎语里头浮起来的,从一张嘴巴秘密地传到另一只耳朵里,像往温汤砸一块肉,溅出来的油花都让人垂涎,只毕竟不大真实,泛泛的又虚虚的,看起来不大干净。他还带着个娃咧!跟那牛郎的娃一样,前筐带东西,后筐放着娃,一个人从大老远的跑来,不容易呵!
是咧是咧,啥时候寻个机会瞧瞧去,说话的人放下鞋底,抬头把针往头上蹭蹭,正好俺这针也弯的快不行了。
二
五条悟不是这边的人,是夏油杰从外头带回来的。小夏十五六岁背井离乡,隔了五六年就成了镖局的领头人,顺带还搞回一个城里媳妇,这是不能不叫人眼红的美事,只可惜这媳妇虽然白白净净的,却是个盲眼婆娘,她那一双眼珠子,跟小孩儿玩的玻璃弹珠一个模样嘛,蓝的,剔透的,村里人没见过什么好看的东西,只模模糊糊地把美丽和邪性联系在一起,譬如剜去人心的狐狸精怪,又譬如孤坟荒村里的艳丽女鬼,五条悟这个样子,的确是落人口舌。大家不晓得这样通透的眼睛能有什么用,索性把她当瞎子待。夏油杰外出走镖,常年不在家,一开始她也深居简出,一间三进院的小天地,院里打了口深井,连洗衣服都不用出门,村里未婚配的小年轻总有意无意往那处溜达,有人铩羽而归,有人一夜未返,慢慢流言就氤氲起来,把那栋小楼染得扑朔迷离,听有幸过夜的人说,屋里的婆娘很是不规矩,听人说她先在帘子里头瞅,里头黑黢黢,外边人瞧不清楚,见着称心人会从里面伸一只手巾,喷香咧,他补充,不晓得哪儿来的一股味儿,家去都没散,差点被自家婆娘抓包,脸上的红爪印过了夏忙都没消去,跟着那手巾往里进,真跟西游记八戒撞婚似的,一道槛跟着一道槛,脚都迈不过来!然后呢?讲的人肚子里有点把子墨水,说俺就是那刘姥姥上了宝玉的床嘛,床也软滑,陷在里面不得出来,那夏油媳妇好本事!几下把俺亲得昏昏糊糊,围着听的人笑话他是:陷进温柔乡当真不晓得出来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当不当得起夏油媳妇这一番殷勤的伺候,讲的人也恼了,扇着蒲扇就往他们脸上招呼,去去去,可不兴这样诋毁人哈!
三
两个月伏黑甚尔几乎走遍了整个村子,卖物什,兼有些泼辣婆娘们邀着住下,做几档子皮肉生意,很是发了一笔横财。听人讲村东头的夏油媳妇也不是个安分的妇道人家,不仅大手大脚,夫家还在外头跑生意,甚尔打定主意去那儿大捞一把,整理整理行装又上了路。
好容易来到夏油杰家,他敲敲门,没人应,索性把担子放下,叫伏黑惠出来歇歇,抖擞抖擞手脚。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不知道当时夏油杰怎么就猪油蒙了心偏落户下来,真是当屋里头美娇娘沾了人气儿就化了?黑漆大门,配两个雕了虎头的铜环,久没人使,摇动都吱呀作响,伏黑甚尔狠命扣几下,往屋里喊“过路人,讨口水喝!”仍旧是没动静,这会子正午,太阳已悬在头顶上,烘烘的直烤的人心里发焦,伏黑惠自寻个树荫站着去了,右手扇风左手打着眼罩望他,这孩子打小跟着他东奔西跑的没享过半分钱的福,五六岁了还是瘦巴巴的——跟着甚尔吃了上顿没下顿是家常便饭加上路途颠簸,下巴尖的真能当锥子使,只一点他叫甚尔对自己的种高看一眼:他从来不和这个混账老爹抱怨。
好半晌门开了,门里边倚着一位青春少妇,上边一件半袖开衫,底下一条黑色小撒花罗裙,鬓边斜插一只大红剪绒花,插把腰,正很不耐烦地往外走,正眼瞧都没瞧他。是了,甚尔心里想,跟那些庄稼汉果然不一样,伊这媳妇子出落的就水灵。
五条悟见甚尔半天不言语,扭屁股就要掩门,抬起眼皮荡一下门外立着的男人,这一下可不得了,她跟冬天久没食的黄鼠狼见到埋在雪下肥嫩的鸡似的,盯着甚尔猛的打量一番,那双玻璃弹珠对着甚尔从上到下扫了一梭子,而后五条伸手去拍甚尔的肩膀,捏到男人的肌肉以后满意地收回手,抽出腋下的帕子绞弄起来,进来吧,她对甚尔说道,甚尔扭头招呼伏黑惠,五条不满地皱一皱眉,刚张嘴,又像想起什么样的,对伏黑惠挥手,说那个小伢子也进来,快点。
甚尔于是在夏油杰家住下来,五条把旧衣裳拾掇拾掇,给伏黑惠整出个小房间,很是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只还是伏黑惠不好过,乡下房子隔音效果差,每晚得自己拿衣服塞好耳朵才能睡,否则,他爹和夏油媳妇能闹腾一个晚上!
突然有一天五条跟他说你走吧,我家爷们儿要回来了,甚尔这才反应还来,面前的娘们是有主的人,当下二话不说打起包袱就要动身,五条算算钱,进屋拿钱,把硬廓的纸钞塞他耳朵上。临了差一脚要出门,五条又叫住他,问,你还会回来么?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调调,五条还在抠指甲,前几天甚尔替她采凤仙花染的,捣的凤仙花太多了,艳的灼人,五条又生得皮白,反差太大,看着都瘆得慌。趁着空挡,再跑去揉伏黑惠的脑袋,被小孩儿炸炸的头毛扎的手心发痒,甚尔斟酌开口说应该会吧,伸手往五条的大腿不轻不重地摸一把:他也不想丢掉五条这样一档回报丰厚的生意。
于是二人约好:要是夏油杰没回来,五条就往家门前的细竹竿子上系条手巾,苍天色的,甚尔见着夏油家这边飘起来一抹蓝色才准过来。
四
哪料回来的根本不是夏油杰,是个附身的叫羂索的妖魔,这羂索乃是千年的老蜈蚣精,长在坟地里吃人脑为生,也不知是哪一天就开了灵智,能撕开前额附在人身上,要怪也只能怪夏油杰命中该有这一劫,他带的镖车从那道道过,被羂索一下相中,然后妖风四起,风沙弥漫,死人骨头飘起来砸人脑袋,镖局一行人抵挡不及,乱了阵脚,叫夏油杰给人拿去,再回来,头上就被人开了半尺长的口子,斜斜歪歪的蚯蚓样的疤,原本模样清秀的大小伙儿邪性起来,大伙儿聚着就猜他那俏媳妇守不守得住,他们哪晓畅这媳妇也没为他守过。
羂索夺了人家身子,自有一番考量,它眼瞅着镖局诸人,有的人有一身漂亮的腱子肉,有的人身长体正,可它独独选中了连眼睛都只滴滴大的夏油杰,这是作甚?它在坟地呆了多时,早看透什么富贵眼前花,功名笑哈哈的虚话,好生过过日子,娶几房老婆,下几窝崽子才有点意思,据它多年看尸经验,夏油杰这小白脸想必很讨妇人们的喜爱,它预备找个美貌娘子乐呵乐呵,才算不枉用这具肉身过一阵子。
羂索回家看见布帘子,就晓得有个美娇娘不假。再一看五条悟,那个眼睛就挪不开喽,五条悟一见他,撇一撇嘴,扭着身子就要去收手巾,要说夏油杰可能还不知道这是作甚的,羂索活了那么久难不成还不知道?登时邪火乱窜,它三步并作两步去拽五条悟,拉扯间就把人按到床上,五条悟说你不是夏油杰。把脖子一横不再看他,羂索心里咯噔一下,想这婆娘是怎么发觉的?转念又一想,自己用的是夏油杰的身子,睡他老婆更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有什么不对的?何况这个媳妇还偷人。
羂索拎着五条悟的领子把她拽起来,重重扇了她一耳光,很豪横地说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你他妈的出去偷人老子睡不得?
五条悟不回答,用眼睛斜着睨它,羂索被看得心里发毛,心想她这双眼睛还真是要命,赶快提溜着人脑袋往胯下按,五条这下倒是很听话,扶着他的大腿开始舔,从顶头舔到根部,很仔细很用心的那种舔法,来来回回舔了有三五遍,舔到动情处整根都埋进喉咙里去了,羂索先是美得像上了天,片刻以后就发现不对劲,胯下那物依旧沉睡,依旧蛰伏,五条忙活了这么久,还是一团窝在那个地方,也不晓得什么原因,它急了,抓着起来自己套弄几回,可努力全算打了水漂,他的阳物静静地呆在那儿,几乎对不起这个名字。它终于败下阵来,这里是他抢了别人身体唯一控制不了的地方。
五条悟这个时候笑起来,她说是啊,你看,你硬不起来吧。
五
隔天五条悟顶着半面脸的红印子摸到巷子里找伏黑甚尔,搁哪儿半晌没言语,大剌剌斜着脸,眼睛别过去望天,环着臂倚着调离零落的青砖教伏黑甚尔看。货郎蹲在墙角正数着钱,一把一把的毛票摞起来,猛一抬头,被斜着射下来的日头突的那么一照,不由得皱眉扭脸的,把五条逗得发笑,等反应过来,自己是来讨安慰要说法的,才用怒火把星星点点冒出来的笑纹熨平去,只睁着一双大眼睛。伏黑甚尔盯着一条条红痕瞅了会,一把子掀开茅草帘,把人扯进去摁在草席上就火急火燎地扯五条悟的裙子,五条悟伸手去拦他,不算拦,该叫引,那条夜里挂在夏油杰家门口的苍天色手巾现在正虚虚悬在腕子上,伏黑甚尔把袖子撸上去,嗬,手上也全是红道道,挨着贴着趴在五条悟的皮肤上,五条悟手臂等他把着,就干脆把手指伸下去探,探着鼓囊囊的裤面就弹,直弹得伏黑甚尔一个激灵,松开手来就去解那手巾,他劲大,又不收着些,一下把五条悟折腾出旧伤的血痕来,好容易散开,薄纱在五条已经光裸的肚皮上一荡,酥酥麻麻的感觉全给勾出来了,五条这就爽得想弓起来,被甚尔死命按住,倏地一下,手巾又盖到脸上去,罩子一样,五条头发变蓝了,鼻梁眼睫变蓝了,连呼吸都一下子全蓝了,只剩些微弱的起伏在模模糊糊的纱布下头苟延残喘,不时润出点隐隐的湿度,他有点儿累了。
五条伸伸手,像是想把手巾扯下去,抬了一半又垂去了,这一点微末的气力也没了。伏黑甚尔把她亵裤一拉,掰开腿就开始舔,五条像河里过了电的鱼样弹起来,人也像鱼一样急着要扭出去,伏黑甚尔几乎掌不住这一把滑腻细软的皮肤,室里响动几下淅淅索索的水声,甚尔被顶得没辙,从她胯下浮起一双眼睛来瞧她。五条死了一样躺着,双腿大敞,只有胸腹剧烈地起伏着,手巾包不住呻吟,把身下的稻草都震颤到摇晃,甚尔嘴上忙,手上活计也没歇着,一手向上很利索地解开领口,从里面把五条的肚兜扯出来就去揉她的双乳,两只并起来按捏,乳尖对着摩挲,另一只手向下去除她的鞋袜,长指在脚心荡悠,五条教这一番上下齐备的手法弄得半天喘不过气来,涎水顺着下颌滴下去,一会落在颈间,积了亮汪汪的一小滩。她的腿片刻工夫软得烂泥一样,毫无反抗地被砸到肩膀旁边,甚尔送开裤腰带,手一松,裤子推到脚踝,五条给推到泥墙边上,人蜷曲着被甚尔插进来,两个人都长舒一口气,好塞插了整三十亩地的秧以后一屁股坐到老树底下摘了草帽扇扇凉。之后甚尔再怎么动作五条也没啥子大动静,只嘴里嗯嗯啊啊,光顾着喘去了,捣弄百来下甚尔才交代在五条屁股里,又是三鞭子打不出个闷屁的沉默,两人靠在墙根对着吸烟,水烟,吃咬着吧嗒吧嗒响,甚尔问哪儿来的,话刚一问出去他就后悔了,五条像是没察觉,闷闷说是往夏油杰包里偷的,等一管烟抽完她又开口,她说,能不能带我走?
六
两个人被抓了一并关到祠堂,羂索被叫了请来旁边,五条悟先是用刺刷被狠打了一顿,接着被叫着跪到一旁,伏黑甚尔被压着跪下去,村里长老问他还愿不愿意带这个女人走,甚尔问条件呢?羂索在一旁冷笑说斩你一只右手。他看向五条,女人的脸给打破了,被绳索缚着,背上全都是血道道,冷汗止不住地往外冒,头发湿成一缕缕黏附在脸上,几乎是只剩出的气没见进的气,脸色白得活像是见了鬼,玻璃珠一样的眼睛不看人了,只死死盯着地上,甚尔瞅她一会儿,把头低下去了,他对羂索点一点头,说好,我一个人走,羂索哼一声,说再也不要回来了,甚尔道,不回来了。
东方泛起鱼肚白,货郎上了路,这次走的真急,在筐里的伏黑惠被颠的想吐,刚塞下半个干巴巴的酥饼,卡在喉咙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这半年他身量长了,挤在里面束手束脚,生怕一下子被老爹泼出去,只好很小心地把脑袋搁在筐沿,是毛竹,但没有刺,这是五条悟特意给他编的,当时两个人一道去镇上赶集,被邻里的孩子拿着土坷垃砸,伏黑惠瘪瘪嘴想爹真是无耻,自己睡女人捞钱还得小孩受罪,旁边人起哄要他喊五条悟娘,他看看发难的人,有的淌清水鼻涕,有的屁股敦儿往外露出半拉,有的光溜头皮下顶着好多个红肿的疤,他看看自己身上齐整的衣裳想,怎么这样的人都有娘?果然是有娘的孩子像块宝,活成这样还是有人疼有人爱,哪想到五条悟弯下腰就把他给抱起来了,五条比一般女人高些,但毕竟没做过重活,抱他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还是有些吃力,他在女人的怀里一颠一颠,微小的抗拒和排斥一下子变成从未有过寄托的依赖,他觉得自己开始喜欢上这个女人了。之后五条问他在爹的筐子里呆的踏实不,他老老实实摇头,说爹的筐边边有刺,戳得下巴疼,他仰头给五条看陈旧的伤疤,在皮肤上覆盖着薄薄的一层,五条挽起袖子,叹了口气,说行那我给你再做一个吧,她也是第一次搞这玩意儿,难免磨得手指破洞淌血的,甚尔接到以后还很惊讶,跟五条说钱不会少算你的,被伏黑惠狠狠踩了一脚。
摇晃着,伏黑惠对着只剩下一个轮廓的村庄流泪,眼泪花溅到黄泥地里,一下就给吞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