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pha阴阳师惠xOmega猫神五
会有怀孕、生产、产乳之类的情节,注意避雷
六岁时,伏黑惠有生以来第一次来到东京。
继母留下他和姐姐出走之后,原本听说父亲那边的亲戚有意收留他,却不知为何没了下文。戴眼镜的男人就是在这时出现,自我介绍名叫伊地知洁高,是某个人的代理人,那个人想要见一见他。对于未来的生活没有着落的孩子来说,他没有什么选择。
见面的地点是一间神社。红色的鸟居在眼前高高耸立,伏黑惠抬头看着,走在前面的伊地知也没有任何的不耐烦,而是停下来等他,温和地说:“鸟居划分出神的领域与人类居住的世界,进入这里,就代表走进了神域。”
伏黑惠跟在他的身后走过参道,宽阔的石板路两旁以相等的距离摆放着猫的石像,姿态各异。
伊地知似乎察觉到他心中的疑问,说道:“这里供奉的是猫神。”
“猫?”
“日本各地都有供奉猫的习俗,不过这间五条神社与今户神社和豪德寺(注1)不同,供奉的不是招财猫。猫这种动物可以捕鼠,保护农作物,为家宅带来安定,这里供奉的神明大人就是这样的守护之神。”
他们走向拜殿,这一天并不是休息日,但也有一些游客正在参拜、购买御守和纪念品。伊地知带着伏黑惠绕过拜殿,走向坐落在其后的本殿。本殿看起来似乎更为古老,屋顶高耸,屋檐向四方延伸,比起前面的拜殿来给人一种更有压迫感的感觉,让人不由得有些紧张。
走上台阶,伊地知站在门前,毕恭毕敬地说:“我是伊地知。五条大人,我把孩子带来了。”
说完他就打开大门。
本殿中灯光昏暗,房间幽深,架高的榻榻米上,数扇长长的屏风隔绝门外人的视线,屏风前坐着一个年轻男人,身着一身白色狩衣,以慵懒的姿态斜倚在凭肘几(注2)上。他的头发也是白色,脸上还系着一块白色的绢布遮住眼睛部分,门外的光线洒落在他的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好像在发着光。伏黑惠盯着他看了片刻,才发觉支棱在他头顶的不是两撮乱翘的头发,而是一对和发色颜色相同的兽耳,怎么看都是猫的耳朵。
“伏黑惠,是吧。”他说,“过来。”
他的声音很好听,但语调就像是在逗小猫小狗一样,有些轻浮。
伏黑惠按照站在一旁的伊地知的示意,把鞋子脱掉,独自走了进去,站在架高的榻榻米下面。男人倾身凑近了他,然后拉下自己脸上遮着的绢布。
原本他遮着眼睛时,就给人容貌精致漂亮的印象,而眼睛——那双眼睛,就像晴空一样蔚蓝,神采奕奕,让这张脸瞬间生动起来。伏黑惠觉得,被他凝视着时,仿佛会被吸进那一片穹苍之中一般。
“果然,这就是我想要的人。”他说。
身后的伊地知说道:“这位就是这间神社供奉的神明,五条悟大人。”
在看到猫耳朵时就在猜会不会是这样,伏黑惠虽然惊讶,但还是保持了冷静。他从小就能看到一些其他人看不到的东西,甚至也见过幽灵,那神灵真的住在神社里也不奇怪了。
“房间准备好了吗?”五条悟问伊地知。
“已经准备好了,之前说的一体式浴室也安装完毕。接下来我会带伏黑君回去收拾行李,晚一些时候就能把他送回来。”
伏黑惠问道:“津美纪怎么办?”
五条悟低头看着他。
“津美纪就是他的继姐。”伊地知解释。
“诶~”五条悟拖长了语气,似乎很感兴趣地问:“你不怕我吗?不问自己,反而先问别人该怎么办啊。”
“不怕。”伏黑惠说,“您好像是想收留我,但是如果津美纪不能一起的话,或者她不能得到好的对待,那我宁可待在原来的地方。”
五条悟噗一声哈哈笑了起来。
“伊地知,你没和他说清楚吗?”
“呃,因为津美纪的母亲是失踪状态,也找不到她的其他亲属……”
五条悟摆了摆手:“这种事情每年都有那么多,根本没人在意。”他看着伏黑惠,“放心吧,本来就是打算把你们两个一起接收的。因为在禅院家去找你时,你就说过津美纪不一起去的话就不行不是吗?禅院家不愿意收留没有关系的人,但是我无所谓啦。虽然说是我收养你们,但因为我不是人类,你们户籍上的监护人是五条家的人。不过嘛,你们要和我一起住在神社里,所以也没差啦。”
总算是放下心来,伏黑惠这才问起最应该问的问题:“五条先生,为什么要收养我们?”
因为这位神明说话的方式和现代人没什么两样,所以他不自觉地用了对普通大人的敬称。
“因为你。”五条悟的一根手指点在他的胸口上。“你有成为阴阳师的潜质,而且是少见的高级式神使。”
五条悟站起身来。
锵鎯——
随着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伏黑惠这才看到,他左脚光裸的脚踝上扣着脚镣,连着一条铁链,一直延伸到屏风后的幽深空间中去。
五条悟走下榻榻米,蹲在他的面前,那双蓝眼睛闪闪发亮,直视着他的眼睛。
“惠,你要成为阴阳师,然后把我从这里解放出去。”
离开本殿,伏黑惠再次跟着伊地知走上参道。看着道路两侧活灵活现的石猫,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伊地知先生,为什么要把神明锁住?”
因为五条悟对他说那些话时完全没有避讳伊地知,所以伊地知应该是知道一切、并且站在五条悟这边的,他这样判断。
“这座神社是东京结界的中心,五条大人是作出和镇守整个结界的神。”伊地知回答。“他被锁住,也是有各种原因……”
伊地知开始支支吾吾,伏黑惠想这大概不是现在的自己所能知道的,就没有追问。
说什么各种原因,说不定,只是因为需要猫神镇守住结界,大人们才自私地把他锁住,不允许他离开那里。他想。
他们回到琦玉的家里,收拾了行李,带上津美纪,傍晚的时候回到东京,伊地知带他们去家庭餐厅吃了晚饭,然后把他们送去神社。
在寸土寸金的东京,五条神社算是中等规模。他们的住处是本殿后面不远处两间新建的和式房间组成的独栋小屋,有卫浴和简易厨房,房间很宽敞,从落地窗可以看到包围着整座神社的树林,环境幽静,绿意葱茏。生活用品一应俱全,伊地知说神社每天会有专门的工作人员来帮他们准备饭菜、简单地打扫房间。放好行李,他又把两个孩子带到本殿,让他们去和五条悟打个招呼,算是作为在这里生活的开始。
津美纪有些紧张,抓住了伏黑惠的手。伏黑惠没有挣脱,看着伊地知再次打开那扇大门,五条悟站在屏风前的榻榻米上,这一次没有遮住眼睛。
“那么,我就先告退了。”伊地知说,等两个孩子走进去,把大门关上。
“上来吧。”五条悟说,对他们伸出手,把他们拉上了对孩子来说稍微有些高的榻榻米。
他牵着他们的手,绕过屏风,这里就是本殿的房间——相当空旷宽敞,没有窗子,落地灯笼发出朦胧的光,抬头望去,挑高的屋顶漆黑一片。
但是榻榻米上有坐具和一张方桌,桌上放着点心和茶杯,竟然还有书和一支手机。
“坐吧坐吧。”五条悟说,把他们往桌前推。
锵鎯——
在这空旷安静的房间里,铁链在榻榻米上拖动的声音非常清晰,但津美纪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压根儿没有向地面上看一眼。伏黑惠看着她,正想问她有没有看到那条铁链,却看到五条悟悄悄地对他做出了一个把食指竖在唇边的手势,还眨了眨眼睛。
——原来是这样啊。津美纪看不到那条锁链,因为她不是属于“这一边”的人。
他们围坐在桌边,津美纪看起来已经完全不害怕了,接过五条悟递过来的点心,说了谢谢,又问道:“五条先生就住在这里吗?”
她对五条悟的称呼完全受了伏黑惠的影响,五条悟也没有纠正她。
“是啊,我不能离开这里。”
“这里的灯光好暗。”
“我的眼睛很敏感,已经习惯了。但还是让伊地知去买几盏灯更好吧?因为你们来了嘛。你们想看电视吗?偏房那边没办法建得太大,说什么建筑法什么的,竟然连起居室都没有,明明是在自己的土地上。”
“这里是您的土地吗?”
“既然我是这里的神明,当然就是我的土地,不过法律上是在五条家名下啦。”
“所有的神社都有您这样的神明在吗?”
“没有哦~仅此一家。”
伏黑惠默默喝茶,看着津美纪和五条悟一问一答,竟然很聊得来。她想要摸一摸五条悟的耳朵,五条悟也低下头来让她摸。
“好厉害,真的是猫咪的耳朵。五条先生也有尾巴吗?”
“有哦。”五条悟说,转过身,伏黑惠看到一条毛茸茸的白色长尾巴摆了摆,因为他穿着一身白,之前没有注意到。
“惠也要摸摸吗?”五条悟说,趴到桌子上,像只猫一样把头伸到伏黑惠面前。
伏黑惠毫不客气地伸手去揉他的耳朵。真的和猫的耳朵一样,耳廓薄薄的,摸起来凉凉的,耳朵里面是淡淡的粉色,有一簇白色的长毛,他的手指碰到那簇毛时,那只耳朵很快地抖了两下。
“时间好像有些晚了,”五条悟说,抬起头来,“你们回房间吧,记得好好洗澡哦。转学的手续可能要过两天才会办好,明天让伊地知带你们去逛逛东京。”
津美纪看起来很高兴,和惠一起向他道了晚安,两个人离开本殿,向后面的偏房走去。
“没想到真的可以见到神明,”津美纪说,“五条先生,很漂亮呢。”
“不觉得他很可疑吗?”伏黑惠问,“明明和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却突然找上门来。”
津美纪摇了摇头,“因为,五条先生不是想要惠做阴阳师吗?”
伏黑惠没有回答。他没有把五条悟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告诉津美纪。
*——你要成为阴阳师,然后把我从这里解放出去。*可是,他又怎么知道自己能做得到呢?
夜晚的神社中寂静又黑暗,只能看清古老建筑在深蓝色夜空下漆黑的轮廓。但两个孩子并不害怕,前方的小屋亮着灯光,这里是神明庇佑之地,再没有哪里比这里更安全了。
注1:五条神社为虚构,今户神社、豪德寺都是东京真实存在的。
注2:凭肘几就是榻榻米上用的扶手一样的东西。咒0剧场版中夏油杰在教会中身边就有这个东西。问了群里的老师才知道它的日文名称是“脇息”,古代时由中国传入日本,但因为中国宋代以后不再席地而坐,没有演化出相应的地板文化,所以现代中国没有这种器具。凭肘几是翻译网站查到的译名,叫扶手也可以。想了一下用扶手这个简单称呼可能引起歧义,就用了感觉上比较正式的说法。后文也许还会用到,所以备注一下。
虽说是被神明收养,但伏黑姐弟俩的生活和普通的小学生并没有太大的差别。早上在闹钟声中醒来,吃过早饭后一起去上学,放学后一起回家。不过普通的小学生可没有机会在神明大人的房间里写作业,甚至有时也会和他一起吃晚饭。
在两个孩子搬进神社的第二天,本殿里就火速地购置了新的灯具、电视、DVD机和游戏主机,神明大人只差没把“留下陪我”几个字写在脸上。津美纪也说五条先生整天独自待在连窗子都没有的房间里一定非常无聊,本殿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他们的起居室。
即使只有这几个小时和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五条悟也很高兴。他们写作业时他就躺在一旁看漫画,然后和他们一起看电影或打游戏,有时简直比小孩子还要闹腾。到了周末,他反倒会赶他们出去玩,让伊地知带他们去动物园、博物馆,等他们回来之后就要他们把所见所闻讲给他听。
“要是五条先生能和我们一起去玩就好了。”津美纪说。
桌上摊着各式各样姐弟俩带回来的伴手礼,从点心、零食到扭蛋、和纸做的风车,虽然在伏黑惠看来是一些没什么用处的东西,但五条悟会把它们放在盒子里收好。
“我也想去啊,但没办法离开这里嘛。”五条悟说着,忙着做食玩里的寿司。
津美纪从来没有问过五条悟为什么不能离开本殿。也许她认为神明留在神社中是理所当然,也许她非常清楚自己和惠是不同的,将来有一天会离开这里,所以抑制了自己的好奇心。伏黑惠认为她很温柔、会为别人着想,甚至到了烦人的地步,但也正因为如此,她的人缘要好得多,在新学校里很快交到了朋友。
而伏黑惠明白自己是注定要深入这个世界的人。命运已经在他和“普通人”之间画好泾渭分明的线,他还不知道前方有些什么,但揭示的时刻总会到来。
炎夏到来,学校放了暑假,伏黑惠热得不想出门,总是和五条悟一起待在凉爽的本殿中,津美纪倒是经常和朋友相约出去玩耍。
有一天,津美纪不在,五条悟四仰八叉地躺在榻榻米上打瞌睡,伏黑惠知道他没有真的睡着,因为他的尾巴尖儿还在榻榻米上来回摆动呢。伏黑惠起身顺着扣在他脚腕上的那条锁链走到房间的一个角落去,锁链的尽头埋在地板上的一个圆形洞口里面,洞口的四周贴着几道符咒。
熟悉的锵鎯、锵鎯声传来,五条悟站在他的身后。
“您的脚腕,不疼吗?”伏黑惠转过身,看着他白皙的脚踝。
“不疼哦,其实它并没有碰到我,只是我也摆脱不了它。”
伏黑惠抬头看了他一眼,蹲下身去。
脚镣看起来扣在他的脚腕上,实际上金属与他的皮肤之间有约莫一指宽的缝隙,好像悬浮在他脚腕周围一样。
“这是我的咒术哦,很厉害吧?”
但是伏黑惠的关注点根本不在这里。
“这条锁链也是一种咒术吗?连您也不能解开它?”
“很好的问题,但它不是咒术,而是契约。”
“什么契约?”
五条悟看着他,轻轻地笑了。
“‘镇守此结界之中,不得伤害任何人类’——的契约。”
他们对视着,五条悟似乎在等着他问问题,可他想知道的实在太多,不知从何问起。这时,津美纪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打破了他们之间这种奇妙的氛围。
“我回来了——五条先生,惠,我带了雪糕回来哦!”
五条悟立刻迎了过去,伏黑惠只好跟着来到桌前。
三个人坐下吃起雪糕,津美纪似乎是害怕雪糕化掉一路跑回来的,脸颊发红,额头上都是汗珠。五条悟一边吃雪糕,一边用扇子给她扇风。
“你看,津美纪都晒黑了呢。”五条悟说,拉过津美纪的一条胳膊。
“真的!”
两个人的胳膊并排放在桌子上,津美纪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对比之下,五条悟的手臂简直白得发光。
“惠也应该多出去玩,这样才健康嘛。唉,我也很想晒晒太阳呢——”
因为他这句话,吃完雪糕后,伏黑惠被津美纪拉出了本殿,一起在神社里玩。
神社里聚集着很多野猫,员工会在固定的地点放上食物和水,游客也很喜欢它们。伏黑惠看到几只猫毫无戒心地躺在拜殿前晒着太阳,觉得热了就钻到地板下的阴影里。
五条悟身为神明,却连晒太阳这样小小的自由都无法拥有。
看起来庄严肃穆的本殿,其实根本就是一座牢笼。
契约之中有一条“不得伤害任何人类”,代表五条悟曾经伤害过人吗?
可即使那样,伏黑惠想,即使是那样,如果自己有一天真的得到了能让他获得自由的力量,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使用它的。
伏黑惠升上小学六年级时,终于有一天,五条悟对他说:“是时候开始训练你成为阴阳师了。”
津美纪这时已经成为中学生,每周都有社团活动,也经常在放学后和朋友们待在一起,看来五条悟是想利用这段时间来给他上课。
“首先——”
伏黑惠收好作业本,端坐在桌前。
“叫我老师。”
“哈?!”
“别那样看着我嘛!我也是有很多东西要教给你的,不应该叫我老师吗?”五条悟似乎对他的反应大受打击,上半身趴到桌子上,歪着头看他,这举动简直和猫撒娇时一模一样。
“……老师。”
“很好!惠同学!”五条悟立刻弹了起来,幸亏伏黑惠已经习惯了他的一惊一乍。“那么,我先来讲一讲关于阴阳师的基础知识吧。”他稍微正经了一些,“一般人所理解的阴阳师,差不多就是像电影和漫画里那样,隶属阴阳寮,为皇室效力,驱除妖邪、观测天文、堪舆占卜,还能驱使式神。虽然听起来很有奇幻色彩,但既然我就在你的面前,你应该也已经知道,这些其实就是阴阳师真正的工作。阴阳师在朝廷中拥有相当的权力,不过在明治维新时期,阴阳道被当做邪教废止,阴阳寮也被取缔。但是实际上,阴阳寮只是转移到了台面之下,还是由四部官的七位老人管理。”
“像是官方的秘密特工组织那种感觉吗?”
“没错哦,是不是感觉很帅气啊?不过那些老头子很讨厌就是了。阴阳寮转移到暗处后,阴阳师们也分割成了两个派系。其中一派留在明面,信奉神道教,以土御门家为代表。另一派就是台面下的阴阳师,以五条、禅院、加茂三家为中心。这两派的区别嘛,用最简单的说法,就是文斗派和武斗派吧。”五条悟摸着下巴。
“我是武斗派的吗?”
“没错!”五条悟对他竖起大拇指,“所谓的文斗派阴阳师,主要还是进行占卜和祈祷的工作,他们对付妖魔鬼怪,一般采用驱除和封印的手段。至于武斗派就很单纯直接了,三大家的阴阳师有能力祓除这些东西,就是杀掉的意思。”
“用式神吗?”
“大多数是用式神,也有些阴阳师,比如加茂家,有自己独特的咒术。至于惠呢,我说过吧,你是高级式神使。式神也分很多种,比如说用纸片剪出来的小人,它们能做到的事情也只是传递消息、端茶倒水。或者自然中的精怪,依其原型和存在的时间长短区分强弱。还有妖怪,无名的小妖怪就弱,声名在外的大妖怪就强。而你可以召唤在式神之中等级最高的妖怪,甚至对召唤的妖怪也没有等级限制,只要你能够调伏它,它就会为你所用。”
“什么是调伏?”
“简而言之就是和它打一架,打赢了它就听你的。”
“……可如果我调伏不了大妖怪的话,就不能算是没有等级限制了吧。”
“不要这么想嘛。”五条悟一只手撑着脸颊,“既然能继承这样的天赋,就代表惠有相应的实力。你不仅仅只有这一个优势,还有你召唤式神的媒介——”
五条悟抓住他的两只手,把它们掌心相对贴在一起。
“手影,你会做吧?最简单的‘狗’应该是人人都会的。”
“这样吗?”
“没错。你召唤式神的媒介,是你的影子。只要是能映出影子的地方,配合结印就能召唤式神。比起那些需要符咒或人偶做媒介的阴阳师来说,你的优势可不只大了一点半点。”
五条悟站起身来。
“接下来,我要指导你先召唤出最基础的式神——玉犬,然后教给你体术,以此为基础逐一调伏式神。一旦你能独自祓除妖怪,就可以作为阴阳师接受阴阳寮派发下来的任务。但是学业也不能荒废哦,将来你要报考国学院,这样毕业之后就可以做我的宫司啦——好了,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伏黑惠也站起身。
五条悟已经计划好他的未来,完全没有问过他的意愿。小孩子听从大人的安排似乎天经地义,更何况还是对他有恩的神明。没有排斥也没有期待,伏黑惠只是带着一切终于开始那种尘埃落定般的心情,走向站在榻榻米正中央等待着他的五条悟。
不知从何时开始,本殿里总是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幽香。
有些像柑橘或是葡萄的香气,带着一点点水果的甜味。
五条悟和津美纪都对此毫无反应,房间里也没有放置熏香。伏黑惠意识到,这也许是信息素的气味。
十四岁正是第二性别的分化期,即将分化的Alpha或Omega开始对信息素做出反应,津美纪已经十五岁,到了这个年纪还没有分化,代表她是Beta。
Beta的信息素没有味道,那么这里的信息素只能是五条悟的了。
伏黑惠坐在矮桌边,看向背对着他侧躺在榻榻米上看漫画的五条悟。在小学刚刚教授生理知识时,伏黑惠也好奇过五条悟是否拥有第二性别,毕竟会分化出第二性别的只有人类,而五条悟是神明,本质的话应该是只猫吧。只从外表来看,很难分辨他是Alpha还是Omega,他好像兼具两边的优点,容貌出众,身高超过一米九,而且肩宽腰细,臀部也很窄。
伏黑惠移开视线。五条悟的第二性别究竟是什么,等到自己分化的时候就能真相大白,就算现在胡思乱想也没有意义。
撑在榻榻米上的左手感到毛茸茸的触感,低头一看,五条悟的尾巴正在榻榻米上扫来扫去,不时掠过他的手背,来来回回,让人心头发痒。五条悟倒未必没有感觉到他的手放在那里,只是不在乎。这条大号猫尾巴很神奇,摆动时看起来轻盈又柔软,当他装模作样地生气时拍在地板上也啪啪作响。虽然平时他允许伏黑惠和津美纪摸尾巴,但如果在这时突然抓住它,他一定会炸毛。
伏黑惠不动声色地挪开了手,把书包里的一张纸往里面塞了塞,起身说道:“我回房间去做作业了。”
就快要升学考试了,课业变多,如果五条悟没有什么训练安排,他就不会一直待在这里。
五条悟就地翻了个身,面向他,把脸埋进了掌心里。
“唉——孩子到了叛逆期,果然不想和家长待在一起了……”
“等津美纪回来,我们会过来一起吃晚饭的。”
“真的吗?”五条悟一下子抬起头,明明他们几乎每天都在一起吃晚饭。“回头见——”
回到房间,伏黑惠坐到桌前,把课本从书包里拿出来时,带出了那张纸。是学校发下来的进路调查,上面还是空白的,没有填写。
他看着那张纸,轻轻摸了摸自己左手的手背。
如果去问五条悟,他一定会给出要报考哪间学校的意见吧。虽然伏黑惠的家长联络人一栏里填写的是伊地知的手机号码,但他也只是五条悟的传话筒而已。也许是不想给他压力,五条悟从来不会当面过问他的学习和在学校里的表现,甚至有些对他放任自流的意思,但伏黑惠心中清楚,他对自己的一切了如指掌。
即使他就这么让这张纸空下去,最终,五条悟还是会替他做出决定的。
伏黑惠并不是对此有什么不满。他早已接受命运,既然继承了三大家之一的血脉,他就注定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五条悟不在乎他想要的是什么,而他想要的也的确不是平凡的人生,不是自由选择生活方式的权利,他想要的,只是五条悟而已。
这份感情没有什么铺垫和预兆,只是日积月累,无数个瞬间叠加起来,在某一刻,他看着那双蓝眼睛,突然意识到:啊,我喜欢他。
这样的心情来势汹涌,也很快归于平静。伏黑惠安静地接受了它,就像接受所有来自五条悟的安排、教导和突发奇想。但他无法不被它影响,他再也无法心平气和地与五条悟独处一室,无法不在夜晚中对他想入非非,无法不在看着他的每一秒钟里,都想让他属于自己。
但这却是比起违抗命运来说更加不可能的事情。即使五条悟真的是Omega,而他分化成Alpha,五条悟想要的也只是一个优秀的阴阳师,只要能让他离开那座牢笼,他无所谓站在面前的是不是伏黑惠。
干脆装作自己没有解放他的力量好了,干脆就让这种关系持续下去,让他一直待在那座自己可以触手可及的牢笼里算了。
突然浮现在脑海中的想法让伏黑惠吃了一惊。
“差劲透了。”他喃喃地说。
迟迟没有上交进路调查,伏黑惠有预感班主任可能会找他谈话,因为怕麻烦,每天刚一放学他就溜之大吉。每次他都避开主教学楼,从停放自行车的地方绕路走到后门,这天却被人堵住了。
挡住去路的高大男生穿着其他学校的制服,还有一个穿着本校制服的男生在他身后不远处畏畏缩缩看着这边。伏黑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想起自己前几天揍过这个同年级的学生和他的跟班,因为他看到他们在骚扰两个低年级女生。
“你就是伏黑惠?”面前的男生开了口,“我弟说你打架很厉害,我还以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结果只是这样而已啊?你是Omega吧?”
他张开胳膊就搭了过来,伏黑惠向一旁一侧身,让他扑了个空。回头看去,还有两个人堵住了退路。
伏黑惠不耐烦地叹了口气。
“你们今天是来打架的?”
“不打架也行,只要你对我弟道歉,然后——”
高个儿男生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拳迎面砸在脸上。
那个同校的混混恶人先告状,加上这不是伏黑惠第一次打架,第二天,伊地知就被叫到了学校进行谈话。伊地知虽然看起来像个快要被工作压垮的工薪族,但在办公室里和对方的家长据理力争,非常强硬,让对方承认了带着校外人员进来围堵伏黑惠,这才让他免于处罚。
“非常抱歉,伊地知先生,给您添麻烦了。”
送伊地知出校门时,伏黑惠向他鞠躬道歉。
“这次的事情不能怪你,”伊地知说,“但是我有义务向五条大人报告这件事。今天回去以后,请去和五条大人谈谈吧,他一直很重视你。”
这番话并没有说教的意思,伏黑惠点头答应,心中虽然内疚,但也升起一丝叛逆:他会重视我,不过因为我是高级式神使。
放学后,伏黑惠回到神社,走进本殿时,没有像往常那样打招呼。绕过屏风,五条悟正低头站在榻榻米的中央。
“我回来了。”
五条悟这才如梦初醒似的抬头看向他,说道:“欢迎回来。”
这可有些不同寻常,因为整座神社都是五条悟的领域,谁踏进本殿他更是立刻就能知道。
伏黑惠放下书包,走上前去,站在他的面前。以往,他们就是这样开始训练的。
“学校的事情,我听说了。”五条悟说。
伏黑惠虽然神色平静,但却暗地里咬紧牙关。许多年来,五条悟从来没有批评过他,直到站在他的面前,伏黑惠才发现自己其实很害怕看到他对自己失望的样子。
“关于升学的事,我考虑了一下。”
“打架的事呢?”伏黑惠问。看来班主任也对伊地知说了进路调查的事情,比起打架,他内心更不想面对五条悟对于自己未来安排的讨论。
五条悟似乎没有想到他会打断自己,歪头问道:“打架怎么了?”
“您不想说‘我教给你体术不是为了让你去打架’之类的话吗?”
“一般的家长会说这种话吗?”五条悟有些困惑地摸着下巴。
伏黑惠默不作声地盯着他。
“你自己的力量,由你自己决定如何去使用它,”五条悟说,语气正经起来,“只要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可以了。”
不知为什么,这番话并没有让伏黑惠觉得更好过一些。
“至于升学的事嘛,惠,你就选一所想上的高中填上去吧。”
“……您没有指定的高中吗?”
“为什么要我指定高中?”五条悟反倒很惊讶似的问道。
“因为,您不是要我报考国学院大学吗?如果是那所大学的话,高中不可能随便选的吧。”
“我思考过了。”五条悟很认真地看着伏黑惠,“惠就去上你想上的高中,然后报考想要考的大学吧。阴阳师业余也可以做嘛。”
“可是,那样的话,不会影响我解除您的契约吗?”
“契约是无法解除的。”
“那您说过的要我帮助您获得自由,是什么意思?”
“惠是高级式神使,所以可以通过与我订立临时契约的方式,在外界把我从这里召唤出去。在那种情况下,惠的影子就充当这座本殿的作用,不管你到哪里去,我都可以跟在你身边。阴阳寮承认这种契约,因为有时会出现特别强大的鬼怪,只能由我去祓除,但是高级式神使太稀有,所以十几年来,我都没有离开过本殿。”
“可是这样并不能算是自由吧。”
“只要这个契约存在一天,我就一天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而且就算是与高级式神使签订临时契约,让阴阳寮的老家伙们对我放下戒心,允许我随意出入这座本殿恐怕也要花上很长时间,所以,还是让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更好吧?毕竟我可以活很久很久,但是惠的青春是有限的。”
那双正注视着自己的、晴空般的眼睛那么清澈明亮,让伏黑惠的心脏一阵刺痛。一直以来,他都太纠结于五条悟对他的重视只是因为他身为式神使的能力,而忽略了他们一起度过的时光在五条悟的心中拥有怎样的分量。他从来没有想过,五条悟也会这样为他认真地烦恼着。
“可是,我想报考国学院,想做阴阳师,想把您从这里解放出去。”伏黑惠说。
——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沉默片刻,五条悟才问道:“真的吗?惠。”
“当然。”
五条悟微笑着,尾巴尖轻轻晃动几下。“那么,就开始今天的课程吧。”
老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伏黑惠也终于放松下来。
“惠现在独自祓除妖怪没有什么问题,调伏式神按照自己的步调进行就可以。如果要说有哪里不足的话,在体术上再提高一些就好了。我们可以换一个训练方式——”五条悟绕着他慢慢踱步,“我会从任意方向、以任意方式攻击你,只要你今天可以成功防守一次,就可以下课。”
“您是在开玩笑吗。”
伏黑惠可是切身体会过他有多强,就算只是防守也不容易。
“尝试一下嘛,锻炼你的反应能力哦。要开始了。”
伏黑惠摆出戒备的姿势,调整呼吸,排除多余的思想,绷紧神经,做好应对突袭的准备。他紧盯着面前表情依然一派轻松的老师,偏偏那股香味却在这种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下愈发清晰起来,在这幽闭的空间中逐渐沉淀、变得浓郁。伏黑惠努力想要忽视它,但这味道好像带有重量一般压得他喘不上气,房间中的温度似乎也在逐渐升高。
五条悟突然动了,速度快到几乎看不清楚,伏黑惠下意识地调动身体,下一秒钟却天旋地转,被放倒在地。
“不够专心哦,惠。”
为了防止他后脑着地,五条悟的一只手垫在他的脖子后面。他看着眼前这张脸,一切都好像扭曲起来,伏黑惠觉得浑身燥热,有片刻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那股香味占据,大脑如同停摆,就这么瘫倒在地动弹不得。
五条悟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伸手摸向他的额头:“惠,你还好吗?”
“别碰我!”伏黑惠猛地打开了他的手。
他意识到自己勃起了,因为五条悟的味道、碰触和体温。他的心脏紧缩起来,比起难堪,恐惧先一步冲上大脑,他害怕五条悟由此发现他的秘密,然后疏远他。
他没敢去看老师的表情,跌跌撞撞地爬起身,逃离似的跑出了本殿。
他一路跑回自己的房间,锁上房门,上床钻进被子下面。没有了那股香味,终于清醒了些,但仍然像发烧了似的头昏脑涨、燥热难耐。
传来几声敲门的声音,津美纪在门外问道:“惠,发生什么事了?”
“别管我。”伏黑惠沙哑着声音回答。
“身体不舒服吗?”
“我没事!”他用被子蒙住头。
隔壁传来手机铃声,津美纪从房门前离开。也许是五条悟打给她想要确认他的情况,他大概已经察觉到发生了什么吧。分化期到来得如此突然和狼狈,伏黑惠想到自己就这么匆匆逃开,五条悟一定很担心,又什么都做不了。
他想到刚才推开五条悟时他脸上略微有些惊愕的神情,想到他背对自己侧躺着的画面,他柔软的白发、白皙的后颈、纤细的腰身还有臀部,和服的下摆露出的小腿,脚踝上扣着泛着冷光的锁链。
本殿里萦绕着的那股淡淡的幽香,确实是Omega的信息素。从自己身体的反应上,伏黑惠知道自己将分化为Alpha,心中同时翻涌着喜悦和痛苦。
他不是全无机会和资格,但是,谁能拥有神明呢?
两天以后,分化期结束。正好是休息日,伏黑惠特地去买了可以抑制信息素气味的沐浴液,洗过澡后到本殿去。
打开大门,那股香味闻起来有些不一样了。比起之前的若有似无,现在这气味更有存在感,好像花朵和水果调制过的熏香,闻起来令人心旷神怡。
伏黑惠刚踏上榻榻米,五条悟就从屏风后面绕了过来。
“惠,身体还好吗?”
“我很好。抱歉让您担心了。”伏黑惠向他道歉。分化期期间,五条悟给他发了好几条LINE询问他的情况,他都没有回复。
“你又没有错,我应该察觉到的,之前一直能从你身上闻到一点信息素的味道,没想到这么突然。”
他们走进房间,五条悟说着话,突然向伏黑惠倾过身来,闻了闻他的脖子。
伏黑惠吃了一惊,强忍住躲开的冲动。
“惠果然是Alpha!信息素好像咖啡的味道,有点苦苦的,但是很好闻。”
“我用了沐浴露。”
“我的鼻子可是很灵的。”五条悟自夸地说,在桌边坐下。
伏黑惠坐到距离他最远的桌子对面。五条悟对待他的态度一如既往,他依然是他看顾着长大的孩子和唯一的学生,可伏黑惠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他安静地看着他的老师在糖果里挑出黑巧克力给他,心脏却跳得轰鸣作响,他第一次知道之前那种暗恋的酸涩心情与Alpha的本能相比有多么不值一提。
但他可以忍耐。他会不断变强,直到带领五条悟走出这座牢笼、向他表白心迹。
十六岁时,伏黑惠已经可以独立完成任务,到了十八岁生日就正式成为隶属于阴阳寮的、“台面下的阴阳师”中的一员。
阴阳师的工作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多一些。全国各地几乎每天都在发生与鬼怪相关的事件,通常发展到相当严重的程度当事人才会想到寻求帮助。其中很大一部分是由幽灵引起,神社和寺院就能解决,剩下的鬼和妖怪才由五条悟所谓的“武斗派”阴阳师负责。伏黑惠的主要任务范围是关东地区。
两年间,阴阳寮一次也没有提出过让五条悟出面祓除鬼怪,甚至有一只造成一名阴阳师重伤的恶鬼,最后也是三人围剿才把它祓除。
五条悟对此的评价是:“比起恶鬼,那些老家伙更害怕我。想要等到够资格被我祓除的鬼怪可不容易,惠,你为什么比我还着急啊?”
当然着急,伏黑惠心想,我明明已经成为阴阳师了,却还是要看着你日复一日地被关在阴暗的本殿里。
满十八岁之后的春季,伏黑惠信守承诺,报考了国学院大学。收到录取通知书时,五条悟的机会也随之到来。
因为某些网站上探险视频的流行,年轻人间突然兴起了一阵在山中踏青赏樱的热潮。不过他们去的不是那些有名的登山景点,而是专门选择普通游客不会去的偏僻山林,就算找不到樱花,在无人打扰的地方野营、烧烤也别有一番趣味。
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两男两女朋友四人一起来到山梨县一座比较冷门的山中徒步,结果全部失踪。搜救队进山寻找时又失踪了两名落单的队员,当地神社中的神职人员想起记载中山里封印着一只恶鬼,就报告给了阴阳寮。
可是派进山中的阴阳师和辅助人员也没有再出来,阴阳寮认为这不是一般的阴阳师能解决的事件,最终,伏黑惠被叫到了现场。
当地神社的宫司带着伏黑惠和伊地知,还有阴阳寮的两名辅助人员徒步上山,走了很久才来到一处隐蔽的山洞前。狭窄的洞口处绑着一条已经断裂的注连绳,据说最初四个人的遗体就在这里被发现,肢体混杂在一起,内脏一路散落在洞口外的小径上,延伸了几十米远。虽然现在尸体已经被移走,但是仍然能看到地面和草丛上发黑的血迹。
“那么,我要召唤了。”伏黑惠站在山洞前的空地上说。
虽然召唤式神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但召唤五条悟还是第一次,他不由得有些紧张。通常,等级越高的妖怪就越难以召唤,要使用更加复杂的咒语或术式才行,但因为他与五条悟之间是临时契约,五条悟与他约定,只要最简单的仪式即可,毕竟如果面临紧急情况,召唤得越快优势就越大。
他双手结印,影子投在地面上,像一只端坐的猫。
“五条悟!”
黑影涌动,化为人形,五条悟从中现身。十几年来,伏黑惠第一次看到他站在充沛的阳光下,他仍然穿着今早见面时的那一身白色暗纹和服,眼睛前遮了一块布。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能感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伏黑惠看到当地神社的宫司静悄悄地低头后退了两步,那两名辅助人员也浑身紧绷。只有真正的主从契约才能完全约束式神,这样的契约必须经由调伏仪式签订,而目前没有阴阳师能调伏五条悟。伏黑惠心中清楚,他们是在害怕五条悟一旦走出神社,就会失去对他的掌控。
完全是杞人忧天。那条锁链依旧扣在五条悟的脚腕上,另一头消失在伏黑惠脚下的影子里。可为什么阴阳寮和这些阴阳师这么害怕五条悟,伏黑惠却不知道。五条悟从来没有对他说起过自己的过去。
在几人的注视下,五条悟只是抬起头,似乎正环视着周围的树木,望着上方湛蓝无云的天空。
伊地知轻咳了一声,说道:“这里就是曾经封印着恶鬼的山洞。”
五条悟只是向黑漆漆的洞穴中张望了一眼,又低头看着洞口前的小径,然后望向山林深处。
“你们就在这里等着。”他对伊地知说,“它很讨厌这个山洞,应该不会再回来了,这里反而比较安全。”
留下伊地知一行人,伏黑惠跟着他沿着小径走进森林。这样的深山,只有当地人会来打猎、采野菜或蘑菇,路很难走。五条悟仍然光着脚,实际却一直使用着咒术,并没有真正踩在崎岖不平的地面上,所以走起来要比伏黑惠轻松多了。伏黑惠落在后面,低头看着他始终干净白皙的双脚,抬头又看到他的尾巴在眼前平举着慢悠悠地摇来晃去,好像心情很好。
“简直就像是踏青约会嘛。”五条悟说,在走上一处斜坡时转过身,对伏黑惠伸出手来。
“我又不是小孩子。”
“有什么关系嘛。”
伏黑惠伸出手,被他拉上去时没有注意到脚下的锁链,被绊了一下,踉跄着差点摔倒,五条悟一把抓住了他。
“抱歉抱歉,”五条悟忍着笑,“过来这边。”
伏黑惠瞪了他一眼,但他没有松开手。伏黑惠低头看着他们的手握在一起,在儿时他也许曾经幻想过这样的画面,但因为五条悟的活动范围只有本殿里面,根本没有这样的机会。此刻他却因为这只手的温度、皮肤和骨节的触感而心跳加速,他甚至害怕这样的心情会经过跳动的脉搏传递到五条悟手中。
“你看,惠。”五条悟停下脚步。
伏黑惠抬头看去,前方视野开阔的山坡上有几棵樱花树,花朵已经盛开,形成一片淡粉色的云霞。五条悟拉下蒙住眼睛的布条。
“好久没有看到樱花了。”他说。
他拉着伏黑惠走到樱花树近旁,开满花朵的树枝无风自动,簌簌作响。虽然很美,但那些花朵中间却散发出强烈的阴郁不详的气息。恶鬼就藏在里面,伏黑惠本能地摆好架势,并拢双手,随时准备召唤式神。
“惠只要保护好自己就可以了。”五条悟说,“这么漂亮的樱花,毁掉了可不好。”
他话音刚落就飞身一跃,锁链哗啦作响,伏黑惠只看到他轻盈地踏上一棵树干借力,然后直冲进开满樱花的树冠之中。紧接着,树枝一阵摇晃,一团黑色的东西被花瓣包裹着猛地从树冠中摔落在地,五条悟紧随而下,追击的力道轰然把地面砸出一个凹坑,但那东西已经很敏捷地躲开了。飞扬的尘土散去,伏黑惠这才看清正与五条悟对峙的是一只浑身漆黑的恶鬼,它双目赤红,四肢细长、满身伤疤,身上缠着沾满干涸血迹的破布。它似乎不太想和五条悟交手,慢慢向后退着与他拉开距离,想要寻找机会逃进身后茂密的树林中,但五条悟已经注意到它的意图,逃跑路径上的所有树木全都像是被什么看不到的东西碾压而过一般瞬间扫平。见无路可退,它转身向五条悟扑了过来,五条悟神情悠然自得,侧身一让,在它扑空的同时闪电般伸手抓住它的后颈,向地上狠狠一掼,恶鬼发出一声惨叫,四肢乱挥,两条胳膊猛然向后弯折伸长抓了过来,五条悟原地消失,又出现在几步远之外。恶鬼翻身四肢着地、蜘蛛一般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过来,刚到他的面前,它纤细的胳膊和腿就同时被一股力量扭转了几圈,瘫倒在地。五条悟伸出食指,空间似乎扭曲着向他的指尖聚拢,一道红光迸发开来,光芒闪过之后,恶鬼已经化成一堆灰烬慢慢散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伏黑惠的姿势甚至没变,还没来得及召唤式神。
“惠——搞定啦!”五条悟兴高采烈地挥着手向他走来。
这是伏黑惠第一次看到五条悟祓除鬼怪,轻松得像猫在玩到手的猎物。这是实力的完全碾压,恶鬼甚至没有机会使用咒术。伏黑惠心中清楚,如果换了自己,就算同时用上其他所有式神,恐怕也要和它缠斗一番,虽然他一直知道五条悟很强,可没想到会强到这种地步。
“怎么样,老师我很帅吧!”
“您不想毁了樱花树,但却不在意其他的树呢。”
五条悟看了看周遭一片狼藉的树林,对他吐了下舌头。“如果让它逃进树林里,拖着这条链子会很麻烦啦。”
他在樱花树下停下脚步,抬起头。几片粉色的花瓣飘落下来,落在他的耳朵上,他抖了抖耳朵,花瓣又滑落在雪白的发丝上面。阳光透过树枝在他的周身洒下斑驳的光影,伏黑惠有一瞬间忘了呼吸。
“好久没有这样舒展身体了。”那双晴空般的眼睛看向伏黑惠,他微笑着说:“我们回去吧。”
在刚才的几分钟里,伏黑惠几乎忘记了他还要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为什么在看到这样的景色之后,他还能坦然地说“我们回去”呢?
伏黑惠发现,虽然五条悟在某些方面很挑剔——比如总是要吃很难买到的限量点心、衣服要用最好的料子,但他其实很容易满足。虽然他会为了一点小事就闹别扭或者折腾别人,但在真正重要的事情上,他其实很豁达。
就是因为不断发现他的优点与缺点,发现他“人性”的一面,才会越来越喜欢他。
在这一瞬间,伏黑惠心中升起一丝冲动,哪怕他现在要求自己带他一起逃走,他也会照做的。
但他只是回答:“好。”
山中恶鬼事件两天后,阴阳寮要求和伏黑惠面谈。
有些阴阳师为阴阳寮工作了一辈子,也没有见过上面的那几位老人。伏黑惠也是第一次来到阴阳寮,出乎意料,车子在东京都心内一幢古老的日式宅邸外停下,一个穿着狩衣的男人等在门前,引领伏黑惠进入宅邸。
会面的房间与五条神社的本殿倒是十分相像,同样没有窗子,灯光昏黄暗淡。房间中三面立着屏风,灯光透过和纸,可以看到后面的身影,上首的屏风后坐着三个人,两侧则各坐着两个。伏黑惠站在房间中央,简直像是个被审问的犯人。
五条悟对于这次面谈一点儿也不担心,对他说:“那些老家伙肯定是要找报告里的茬,你就如实回答,不必紧张,他们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你就是伏黑惠?”上首的其中一人问道。
“是的。”伏黑惠泰然自若地回答。
“我们读过了上次事件的报告。你为什么要在一开始就召唤出五条悟,把对现场的判断交给他?”
“既然阴阳寮已经作出普通的阴阳师无法对付那只恶鬼的判断,我认为全部交给他是最省时省力的。而他也确实很快就找到了恶鬼的藏身处,祓除了它。”
“你的报告全部属实,他没有任何其他越界的举动吗?”右侧的人问。
“是的。”
老人们沉默片刻。
“我们认可你与五条悟之间的临时契约,他可以作为你的式神行动。但只要不是真正的主从契约,就无法完全掌控五条悟。”
“所以,你要标记他。”
标记?伏黑惠怀疑自己听错了,是那个意思吗?
“虽然比不上主从契约的服从性,但Omega只要被Alpha标记,就能更加安分一些。”
“我的想法就不重要了吗?”伏黑惠表面上不动声色,两只手已经暗地里攥紧了拳头。
“五条悟是你的老师,”上首坐在中间的人说道,“我们知道你们的关系亲密,你应该做得到吧。他无法走出神社,将来也不会影响你的生活。本来你的存在就是为了约束五条悟,一个标记也没什么损失。尽快作出决定吧。”
走出阴阳寮的大门,伏黑惠总算理解为什么五条悟一提起阴阳寮就会用那么轻蔑的语气。他早就应该想到的,既然能把神明关起来加以利用,阴阳师对他们来说更不过是可以随意操纵的棋子。他们毫不在意地当面践踏他的尊严,五条悟又遭遇过什么?
回程的车上,伊地知不停从后视镜里偷看他。伏黑惠知道自己的神情太过阴沉,就在涩谷下了车,让伊地知自己回去。
回到神社时,正好是五条悟的下午茶时间。
“我回来了。”伏黑惠一边说,一边绕过屏风。
“欢迎回来——”五条悟正坐在桌边玩手机游戏,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津美纪去年已经考上了大学,读护理专业,假期也在打工,很少回来,所以这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伏黑惠把纸袋放在他面前,也在桌边坐下。
“是ECHIRE!”五条悟立刻两眼发光地打开袋子,在几种点心里挑选起来。“那些老头子对你说了什么啊?”
“和你猜想的一样。不过,他们认可你作为我的式神行动。”
“我就说嘛,不会有问题的。”五条悟说,拿起一块黄油夹心饼干咬了一口。
伏黑惠看着他伸出舌尖,舔掉沾在嘴唇上的碎屑,然后又逐一去舔指尖,像猫在认真地清洁自己。他不会告诉他那些老人真正的目的,他已经决定无视他们的要求,拒绝标记五条悟。他的老师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抬起眼来,拿起一块饼干递到他的面前,他的心几乎揪成一团。他爱着五条悟,如此渴望着有一天可以标记他,但这和被人命令去与他结合是两码事。既然是那些老人要求的,就一定对五条悟没有好处,他不想遂了那些人的愿,不能背叛五条悟,即使这代表他要永远隐藏起自己的感情。
离开本殿,伏黑惠只想回房间去独自待一会儿,却看到伊地知正站在他的房间外面。
“五条家主想要见你,”伊地知说,“而且他交代,不要让悟大人知道这件事。”
五条家是古老的阴阳师家族,本家的宅邸就在东京,但被收养的十几年间,伏黑惠一次也没有去过。名义上,他是五条家家主的养子,但也只见过那位家主一面,是家主来神社见五条悟时,五条悟顺便引见的。那时他还是个孩子,印象中那位家主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人,在后来与五条悟闲谈时,才知道他的名字叫五条工。五条悟似乎不愿意伏黑惠与本家有什么往来,五条家也从来不过问伏黑惠的事。
家主破天荒地要求见面,恐怕和阴阳寮今天的面谈有关吧。
五条家的宅邸是一幢相当气派的和式建筑。按五条悟的说法,阴阳师的三大家族虽然不如土御门家那么有名,但也是名门望族。伏黑惠跟随佣人来到一间宽敞的和室,五条工已经等在那里,正坐在挂着卷轴的壁龛前面。这时伏黑惠才发觉他比自己猜测中年长很多,如今已经是满头白发。
“您好。”伏黑惠鞠躬行礼,“我是伏黑惠。”
“坐吧。”家主说。
伏黑惠在他对面的坐垫上坐下。五条工打量着他,他也没有回避视线,平静地看着面前的老人。
“好久不见。听说悟大人想要你做五条神社的宫司,你也为此考上了国学院大学。如他所言,是个优秀的少年。”
“多谢夸奖。”
“不过,任职神社的宫司要经过我的审查,希望你不要懈怠,好好完成学业,阴阳师的工作也要努力才行。”
“是。”
佣人送来了茶点。五条工端起茶喝了一口,终于进入正题。
“今天,阴阳寮和你面谈过了吧。”
“是的。”
“对于他们提出要你标记悟大人,你意下如何?”
伏黑惠早有心理准备,不管家主倾向于何种选择,他觉得有必要说清楚自己的想法。
“我认为,标记要建立在双方都有此意愿的前提下。”
“那你愿意吗?”
这位家主可比阴阳寮的老头子们难对付多了。伏黑惠回答:“不愿意。”
“为什么?”
“因为我看不到标记对老师有什么好处。”
五条工注视他片刻。
“作为五条家的家主,我希望你能标记他。”他直接了当地说,“但我的想法与阴阳寮不同。他们认为Omega一旦被标记就会顺从Alpha,那只是偏见而已。虽然Alpha多少会影响到被他标记的Omega,但悟大人身为神明,不会轻易被人左右。阴阳寮的老人们目光短浅,不如就按照他们说的去做,得到他们的信任,这样悟大人反倒可以得到更多自由。”
听起来很有道理,但伏黑惠并不完全信任他。因为不管是阴阳寮还是面前的家主,谁都没有考虑过五条悟本人的想法,没有把他当做一个“人”来看待。
“但是,谁也没有权力替他做出决定吧。”伏黑惠说。
“我只是想说,也许对悟大人来说,标记并不比自由更重要。如果为了可以自由出入神社,他愿意被标记呢?如果标记能让阴阳寮不再那么防备着他,为什么不接受?”
伏黑惠确实没有想过五条悟会为了得到自由做到什么地步。与他初次见面时的记忆深深地烙印在脑海中,伏黑惠一直以为,五条悟是很想离开神社的,但几天前他第一次将五条悟从本殿中召唤到外面时,他并没有想象中表现得那么高兴。他不清楚五条悟的心思,所以不能贸然回答这个问题。
“阴阳寮为什么要防备他?”伏黑惠问道。
“因为无人能调伏悟大人,也就无法真正的约束他。而且,他杀过人。”
家主看着他,表情凝重。
“阴阳师有着超越常人的力量,普通人的法律无法制约阴阳师。我们有我们的准则,作为阴阳师的式神,杀人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伏黑惠沉默了。他相信五条悟就算杀了人,也一定有他的理由,但他不能在对一切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与人争论这件事的对错。
“如果你不想标记他,我也可以理解。”家主说,又慢悠悠地喝起了茶,“年轻人如果有其他喜欢的对象,我也没有必要勉强。但你毕竟算是悟大人的养子,我认为有必要告诉你,如果你拒绝的话,我也可以找其他的Alpha标记他。你要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五条家和悟大人考虑。”
“如果你能找到那样的Alpha的话。”伏黑惠说。
他知道这句话已经完全暴露了自己对五条悟的感情,但他无法继续保持冷静。这场会面看似友好,实则步步紧逼,为了试探他的心意、逼迫他与五条悟结合,五条工其实和阴阳寮的老人们没有任何区别。被关在神社中的神明是一件便利却具有危险性的道具,不管是谁,都只是想更安全有效率地使用他而已。
五条工几乎不露痕迹地一笑。
伏黑惠并不担心他能找到什么厉害的阴阳师去强迫五条悟。在分化之后,他才发觉到每年的春季应该就是五条悟的发情期。在还小的时候,伊地知会带他和津美纪出门去玩,至少会外宿两天,长大之后五条悟也会把他们支开,他们心中明白是怎么回事,从不多问。在那两天中,本殿之外会多出一层结界,伏黑惠相信没有人能进入五条悟亲手设下的结界里面。
但五条工说得对,他无法确定五条悟如何衡量标记与自由孰轻孰重,如果他愿意为了离开本殿而接受任何一个Alpha的标记呢?
五条悟不是人类,不能完全以人类的思维方式去揣测他的想法。
“您能保证,在老师被标记之后,阴阳寮的限制就会放松,至少可以让他随意出入神社吗?”
“我向你保证,我会尽量说服上面的人。”
“那么,我会考虑的。”伏黑惠说。
可实际上他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他曾经想象过,就算要向五条悟告白,也应该是在自己大学毕业、成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成年人之后的事。可事与愿违,阴阳寮和五条家主打乱了他的步调。他决定尽快向五条悟表白,就算被他拒绝,也有必要提醒他那些老头子在打什么主意。
可就算下定了决心,当他真正站在本殿的门前时,还是犹豫了很久才走进去。
五条悟的习性和猫一模一样,这个季节本殿里仍然有些阴冷,他正蜷着身体坐在取暖器前看书,尾巴绕在自己的脚背上。
伏黑惠走到桌边坐下。
“我有东西要给您。”他说,从纸袋里拿出一个盒子放在桌上。
“是什么?”五条悟立刻蹭了过来,放在桌上的长方形盒子包装精致,还系着丝带。他打开盒子,里面是巧克力。
“情人节的时候,您不是因为没有收到巧克力还闹了别扭吗。”
可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就连白色情人节也已经过去了。
五条悟狐疑地看着他,拿起一块巧克力放进嘴里,然后鼓着腮帮子问道:“惠啊,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啊?”
伏黑惠的心脏猛地漏跳一拍。
“这就是电视剧里那种桥段吧?小孩子没事献殷勤,肯定是想买什么东西。”五条悟得意洋洋地说。
“我这样向您要过东西吗?”伏黑惠故作冷静地问。
“倒是没有……”五条悟嘟哝道。不如说,惠和津美纪这两个小孩,几乎不怎么向他要求什么。
“不过,现在我确实有想要的东西。”伏黑惠说。他直视着那双晴空一般的眼睛,这么明亮澄澈,让他几乎在这目光下战栗起来。耳朵里只剩下心脏疯狂跳动的轰鸣声,他的嘴巴好像已经不受大脑的支配了。
“我想要的是您。我喜欢你,老师。”
一切似乎忽然安静下来。伏黑惠紧盯着他的嘴唇,而五条悟只是注视着他,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可以哦。”
那两片嘴唇终于动了,像是在真空中重新注入空气,停滞的时间也再次流动起来。仿佛在做梦一般,伏黑惠问道:“真的吗?”
“真的。”五条悟说,表情很认真。“惠想要怎么使用我都可以,但是,不能标记我哦。”
伏黑惠设想过很多种他会做出的反应,唯独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回答自己。
不是的,他想说,不要把我和阴阳寮的老人、五条家主混为一谈,我没有把你当做一样物品,我并不是想“使用”你。
还是说,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都是逢场作戏,根本就没有真心?
“为什么要这么说?”伏黑惠问,“我喜欢您,也想要标记您,如果您不愿意的话,可以直接拒绝我。难道说,只要有人向您表白,您就会给出这样的回答吗?您真的明白我的心情吗?!”
五条悟反倒愣住了。
“那你又真正了解我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吗?”五条悟问道,不管是他毫无表情的脸还是低沉下来的语调,都让伏黑惠觉得陌生。
“那就告诉我,”伏黑惠说,“告诉我你的过去,至少让我有机会接受你的一切吧?”
“我杀了你的父亲。”五条悟说。
“就是因为杀了你的父亲禅院甚尔,我才会与阴阳寮结下强制契约,被关在这里。”
回过神来时,伏黑惠发现自己正站在社务所的房子后面。
他望着依然如往常般静默肃穆的本殿,背靠在墙上,慢慢蹲下身。
糟糕透了。
他明明是为了让五条悟脱离如今的境况才向他表白的,却因为他的一句话就失去冷静,对他发了脾气。
如果能好好和他谈谈,问问他真正的心情就好了。
他说“我杀了你的父亲”。
伏黑惠根本不记得自己的父亲,甚至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他最早的记忆中就只有自己、津美纪和继母三人,一起生活在那间旧出租屋里。
如果这是真的,不止是五条悟,甚至还有伊地知,都一起将这件事埋藏了十几年,他绝不希望是在这种情况下,逼迫五条悟把它说出口来。
五条悟没有说出任何理由,没有任何辩解,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冲出本殿。
过去究竟发生过什么?
我不是已经决定,要把他从那座牢笼中解放出来吗?
伏黑惠摇晃着站起身来。
如果老师顾虑着什么,无法把过去的事情说出口的话,那他就去问其他人。
伏黑惠走进社务所。神社中的全职员工很少,这个时间巫女也都在授予所中工作,社务所里非常安静,宫司的办公室也空无一人。
“伏黑。”有人叫他。
伏黑惠回过头,神社的宫司夜蛾正道向这边走来。他身材结实,总是戴着墨镜,从外表上来看似乎和阴阳师不沾边,但他其实是个擅长操纵傀儡的式神使。
“有什么事吗?”他问道。
夜蛾与五条悟很有交情,直呼五条悟名字的人除了夜蛾,就只有一个名叫家入硝子的治愈术师。
“我想请问您一些关于五条老师的事情。”伏黑惠说。
“进来吧。”夜蛾先一步走进办公室。
这间房间原本是间和室,现在被书架塞得满满当当。背对着窗子摆着一套简易的办公桌椅,房间中央相对放着一对沙发椅,中间是张矮桌,权当做私人会客所用。
“坐。”夜蛾说,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坐下。
伏黑惠坐在他的对面。
夜蛾正道为人正直,性格虽然直率,但也很会为他人考虑。他注视伏黑惠片刻,似乎看出眼前的少年心情不佳,但没有多问。
“你想知道什么?”
“只要是您知道的任何事情,都可以。”伏黑惠说。“我已经知道老师杀了我的父亲,我并不想责怪他什么,只是想知道他的过去,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被关在神社里。”
夜蛾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
“有些事情也许不应该由我来告诉你,但最近听到了一点风声,我觉得,还是别瞒着你比较好。”
伏黑惠默默点头。
“那就从头讲起吧。不过对于很久之前的那些事,我也只是看过书本中的记录而已。”他向一个书架努了努下巴。“悟他其实出身于相模国地方的大妖怪一族。那些猫妖虽然是妖怪,但并不祸害人类,相反,它们会捕猎其他的妖怪,保证了当地的安宁。人类原本将它们奉为守护神,但是在一场天灾之后,当地人却听信了一些猎妖人的话,认为灾难是它们引起的,开始猎杀猫妖一族,几乎把它们赶尽杀绝。
“仅剩的猫妖自然不能束手待毙,也开始反击人类。事态渐渐失控时,名为五条的阴阳师出现,救了猫妖,劝说人类停战。为了感谢五条的帮助,有一只猫妖作为式神跟着五条回到京都,据说那位就是悟的母亲。五条家为她修建了神社,将她作为神明供奉,但不久后她就死于难产。悟被五条家养大,代替他的母亲成为神明。当时是庆长年间,京都妖怪横行,悟因为太过强大,恐怕被人忌惮,就只能作为式神行动。五条家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应该在本家的阴阳师中选择一个订立契约,但他却选了与五条家交好的禅院家的一名阴阳师。
“那位阴阳师和你一样,是使用影子召唤式神的高级式神使。”
自出生起,五条悟就作为守护神被供奉着,在神社中长大。少年时期他就作出了保护整个御所的强大结界,成为式神开始祓除妖怪之后,京都的妖怪数量骤减,五条家与五条神社也因此在民间拥有了很高的威望。
“在悟的帮助下,阴阳师们终于祓除了一伙长期在京都周边地区作恶的鬼,为了庆祝,御所内举行了庆典。在庆典上,有人提议让三大家的阴阳师比试一下实力,于是五条、禅院和加茂家分别派出了自家最有潜力的年轻一代阴阳师,禅院家的代表就是与悟缔结契约的少年。比试中,加茂家先败下阵来,剩下的五条与禅院却越打越激烈,最后,五条用匕首刺死了禅院。”
“匕首?”
“是的。这样的御前比试应该是表演性质的,最先输掉的加茂只受了轻伤。记录中写着五条误杀了禅院,也许是年轻人一时意气用事,动起了真格吧。当时,悟立刻就出现在了现场,应该是感应到自己的式神使发生了意外,但已经太晚了,禅院被刺中心脏,根本来不及救他。
“悟他,当场就杀掉了手中还握着匕首的五条。”
房间中陷入短暂的沉默。
“因为悟已经惩罚了凶手,所以禅院家没有追究,但还是引起了不小的恐慌。他当着天皇和众多王公贵族的面,没有丝毫顾忌地杀了一个人,甚至连手指都没有动一下。看过悟的咒术的你,想必也能想象得到当时的情景吧。虽然事出有因,但阴阳寮顾及到自己在贵族和民众间的脸面,要求五条家限制悟的行动,并与他订立了‘不得伤害人类’的契约。没有了式神使,悟就不再是式神,也不能再现身于普通人面前,光明正大地出门。但那时他还没有被锁链锁住,相对来说还很自由,就这样过了几百年。迁都东京时,悟随五条家一起搬到了东京,在这里也建立了五条神社。
“第二个和悟缔结契约的人是我的学生,夏油杰。”夜蛾说。
伏黑惠知道,接下来他要讲述的就是十几年前发生的事情,是自己为何身在此处的关键。
“夏油杰和家入硝子都是普通人出身,因缘际会之下被推荐成为阴阳师,来到五条神社学习。悟为了好玩,假装是人类和他们混熟,有一段时间里,他们三个就像同窗一样相处着。杰也是高级式神使,终于有一天,为了祓除一个非常棘手的妖怪,阴阳寮允许悟与他缔结临时契约,再一次作为式神行动。
“当时,东京有一个名为盘星教的教会,教主名叫天元。这个人是不死之身,但每隔几十年就需要一个女孩作为祭品与她同化。十五年前,正巧是天元将要和祭品同化的时期,为了调查盘星教、救出女孩,悟和杰一起去了教会的总部。悟先救出女孩送到安全的地方,杰留下断后。那个教会中有不少可以操纵式神和懂得咒术的打手,杰对付那些人应该绰绰有余,可悟赶回去时,杰已经被杀了。谁也没料到盘星教为了应对阴阳寮的妨碍,雇佣了一个杀手伏黑甚尔,就是你的父亲。”
虽然相信五条悟杀了自己的父亲一定有什么理由,但伏黑惠怎么也没想到他是个杀人凶手。
看出他的震惊,夜蛾说道:“你的父亲出身于禅院本家,却没有半点成为阴阳师的天赋。相对的,他的身体素质远远强于常人,成年之前他就离家出走,靠着一身本领做着不见光的工作赚钱。”
“……如果是这样的话,老师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吧?”
“从我们的角度来看,不管是几百年前还是十几年前,悟杀人都是在为自己的式神使复仇。但阴阳寮并不认可‘复仇’这样的动机,认为他不是在不可避免的情况下杀人,甚至也不是为了救人,只是因为他自己的一时愤怒就下了手。也许这就是阴阳寮畏惧他的原因——悟不受任何人控制,似乎也对杀人没有负担,仅仅凭他的心情,就能决定许多人的生死。”
“不是这样的。”伏黑惠说。“老师杀人有他的理由,那些人不过是在害怕有朝一日,自己也会符合那个理由罢了。”
夜蛾似乎对这一番话感到惊讶,但没有说什么,默默地赞同了。
“可是,老师难道没有为自己辩解过吗?他怎么会心甘情愿地接受惩罚?他应该有能力逃走吧。”
“不要小看拴住他的契约。”夜蛾说。“这是在悟的认同下生效的契约,也就是说,如果违背,他就无法逃脱惩罚。现在他脚上的锁链,就是十五年前违背了契约的结果,如果再一次伤害人类,或者他试图破坏锁链逃走的话,得到的惩罚就不止是如此了。也许以悟的实力确实有可能挣脱契约、不至于死掉,但既然他选择留下,就说明他有自己的想法和坚持。”
夜蛾身体前倾,双手交握。
“悟会收留你,是因为你父亲在临死前告诉他自己有个儿子,随他处置。伏黑甚尔原本应该是希望你回到禅院家,但不知怎么改变了想法。禅院家本来是想要把你接回去的,悟与他们交涉,用某些代价把你换了回来。”
“某些代价?”
“这就只有悟和禅院家知道了。也许他并没有把你养大以此赎罪的想法,但他确实很重视你。我听说了阴阳寮的打算,你大可不必去管他们说些什么,悟就算被契约束缚,也不代表别人就能轻易地对他不利。重要的是你心中的想法,还有悟会怎样选择。”
“我明白了。”伏黑惠说,站起身来,向夜蛾鞠躬道谢。“非常感谢您告诉我这一切,我会慎重考虑的。”
第一次见到惠时,五条悟想起了已经埋没在记忆深处、许久不曾想起的那个少年。
他的眼睛可以洞悉一切妖邪的本体,看穿咒术与诅咒,所以,他知道这个孩子继承了同样罕见的咒术,对现在的他来说,相性再合适不过了。
那时,他满心期待,自己可以亲自教导这个孩子,他会成长为优秀的阴阳师,不仅带来了让自己获得自由的可能,也是一个开端,早晚,年轻的一代会取代阴阳寮那些腐朽的老头子,改变他们一手遮天的现状。
直到有了两个孩子的陪伴,他才意识到独自待在这里有多寂寞。虽然每天会有佣人来打扫、送来东西,但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和他坐在一起了。哪怕只是没有营养地闲聊也好,只是在他身边安静地写作业也好,哪怕他们丢下他跑出去玩,他也知道他们还会回来,哪怕津美纪在放学的路上摘回一朵花送给他,或是惠把自己的棒冰分给他一半,都让他高兴得不得了。
他记得,孩子们刚来到这里的那个冬天,流感来势汹汹,惠病倒了。就算再着急,他也无法去惠的房间里看他,只能叮嘱佣人好好照料。谁知道,那天下午,惠竟然自己跑到本殿来。
听到开门的声音,五条悟急忙绕过屏风,把正往榻榻米上爬的惠给拎了上来。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啦?”他问,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有些热。他把小孩抱在怀里,坐在暖桌前,用被子把他包裹严实。惠好像还没睡醒一样,一只手摸到了他的尾巴,把它捞到怀里,就这么抱着它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佣人慌张地找了过来,说是在厨房煮粥,没注意到孩子跑出了房间。
“非常抱歉,”她说,“大概是因为我说了悟大人很担心他,要赶快好起来这样的话,他才会……”
“没关系,”五条悟说,“你说的也是事实嘛。就让他睡在这儿吧,等一下把粥端过来。”
佣人离开之后,他低头看着怀里抱着自己的尾巴熟睡的孩子。原以为他是生病了害怕寂寞,本能地想要找人依靠,可其实却是因为不想让无法离开本殿的自己干着急,才特意跑过来,待在他能看得到的地方。
从来没有人这样顾虑过他的心情。
几年前,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朋友,如今,他也大概明白什么是家人了。
在伊地知对他说惠没有上交进路调查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惠也许不想做阴阳师。
出身于阴阳师世家,又继承了强大力量的孩子会成为阴阳师,对于他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他甚至没有想过惠的人生还有其他可能。
他站在平时训练体术的榻榻米中央。那孩子在上他的课时从不懈怠,也有意愿变强。想到惠就算在对打时被他摔出去,也毫无怨言地站起来的样子,他是不是把过于沉重的期望放在了那孩子的肩上,惠会不会仅仅是因为想要报恩,才勉强自己接受训练呢?
不管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和别人打架,还是迟迟不上交进路调查,都只是青春期少年一点小小的挣扎,因为惠知道,自己最后还是会按照他的安排走下去。
——他不希望这样。他清楚地知道人类的生命有多么短暂和脆弱,青春年华更是转眼之间就会过去,而他能活上很久很久,他可以等。
但是惠对他说:我想报考国学院,想做阴阳师,想把您从这里解放出去。
他看不出惠的神情和语气中有任何勉强,这样也好——只要惠知道他还有更多选择,而自己也会支持他的选择就好。
“我喜欢你,老师。”
起初,他以为惠会向他表白,是因为阴阳寮要求他标记自己。
阴阳寮中有五条家的眼线,在老人们与惠面谈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他们有什么打算。
真亏那些老家伙想得出来,惠才不会听凭他们的摆布呢。他当时自豪地想,惠可是很有原则的小孩,一定会立刻拒绝他们的,最好还能气一气那些老东西。
可是,看着那双眼睛,他明白惠是认真的。
空气中充斥着既醇厚又微微发苦的信息素的气味,以一个Omega的本能来说,这信息素非常有吸引力。少年的脸颊通红,注视着他的神情却毫不退缩,他几乎能听得到他怦怦的激烈心跳,让他的心脏也悸动不已。他惊讶地发觉,自己并不排斥与惠结合的想法。
但是,这样的喜欢,也许只是对长久以来注视的对象的一种憧憬,而并非真正的爱,加上阴阳寮的推波助澜,才让惠真的认为,对他表白是最好的选择。
惠还太年轻了,五条悟不希望他被这份责任感束缚,也不想面对有朝一日,他会为此后悔的可能。
他愿意满足惠的愿望,但不能与他真正结合。
没想到惠的反应会那么激烈,可如果你知道了一切,还能对我抱有这样的感情吗?
“我杀了你的父亲。”他说。
因为惠从来没有表现出过对自己父母的好奇,所以五条悟认为没有必要告诉他关于他父亲的事情,让原本快乐的孩子心中蒙上一层阴影。但是当然,如果惠主动询问的话,他还是会说的。
可他现在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一些告诉他。如果惠在最初就知道自己为何会被送到他的面前,就不会与他这么亲近,他也就不必在这一刻,看到他的脸上露出这种仿佛被背叛一样的表情了。
他看着惠起身冲出了本殿,大门砰然关闭的声音回荡在这空旷的空间中。他低头看着盒子里的巧克力,竖起耳朵聆听着,等待了很久,门外始终没有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伏黑惠走出社务所时,几名游客正聚集在拜殿前。他们向钱箱里投进硬币,然后摇铃、许下愿望,谁也不知道,他们祈求的那位神明就在后面的本殿里面,甚至不如躺在拜殿前晒太阳的猫自由。
伊地知正巧结束外勤回来,和他互相点头打了招呼。就要擦身而过时,伏黑惠叫住了他。
“伊地知先生。”
“嗯?有什么事吗?”
“我想见阴阳寮的人,您会帮我引见吗?就说,我要对他们上次说的那件事做出回答。”
伊地知露出意外的神色,但答应道:“好的,我会安排。”
“还有,请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五条老师。”
伏黑惠再次推开本殿的大门,已经是两天以后。
本殿中寂静一片,他走上榻榻米,在屏风边缘停下脚步。在他还小的时候,五条悟每次假装生他的气不理他从来坚持不了一天的时间,现在却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老师。”伏黑惠说。
屏风另一头悄无声息。如果不是知道五条悟根本无法离开这里,伏黑惠简直要以为房间里没有人了。
“那天对您发火,我很抱歉。”他说。“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认为老师没有过错。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我对老师的心意也不会改变。我仔细思考过了,也许您认为我向您表白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只是因为阴阳寮和五条家的要求吧,但并不是这样。不管是选择成为阴阳师,还是向您表白,都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只是为了和您一直在一起。您不必过多地为我考虑,或认为将来会妨碍到我的生活,因为我才是自私的那个人,想要把您据为己有。”
他停了下来,等待了一会儿,依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比起上一次的告白,现在他出奇地冷静,因为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做出一切努力让五条悟接受自己,尽自己所能去守护他。
“如果您还不想接受我也无所谓,我可以等。我已经用性命向阴阳寮担保,只要他们放松对您的限制,您的一切行动都由我负起责任,这样的话,就算暂时还没有标记,他们也不会再说什么。”
“你是笨蛋吗?”五条悟终于忍不住说道,出乎意料,他的声音距离很近,与伏黑惠只隔着一扇屏风。“哪里有人自己主动要背黑锅的。”
“我要过去了。”伏黑惠说,没等他回答就绕过屏风。
五条悟就站在屏风另一侧,其实,当他听到伏黑惠走上本殿台阶的声音时,就已经站在这里了。眼前的少年仿佛一夕之间成长了许多,这么沉稳地向他诉说着自己的心情,注视着他的目光也这么坚定。
“您不必顾虑我。”伏黑惠说,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我相信您不管做什么,都有自己的理由,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您这一边,我已经做好一辈子做您的式神使的觉悟了。您对我又是怎么想的呢?”
在惠对他告白之前,五条悟从未仔细思考过他们之间的关系。他看顾着这个孩子长大,在他的身上寄予了一些希望,但鸟儿长大之后会飞出巢穴,惠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拥有他自己的生活。可直到这一刻,看着那双眼睛,他才发觉自己有多么不想放开手。人类的一生在他看来虽然短暂,却也是他们能做出的最沉重的承诺,明明知道对神明说了这种话是无法收回的,惠却这么认真地说出了口。
谁听到这样的告白会不心动呢?他不是人类,就算被人类抚养长大、过着像人类一样的生活,他也依然是众人仰望的神明,他的结界庇护着人类,从来没有期待过有谁能对他说想要守护他,在了解他的一切后,也能说喜欢他。
“我——”
伏黑惠甚至没有发觉自己屏住了呼吸。
“我喜欢惠,”五条悟说,看着他的眼睛中一片温柔,“对我来说,你是最特别的人。”
尽管自认为已经为所有可能听到的回答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面对这样简单直白的话语,伏黑惠还是觉得心脏仿佛要在胸腔中炸开。明明是想要让他看到自己稳重的一面,此刻却脸红心跳,他觉得有些丢脸,干脆抱住五条悟,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五条悟也回抱住他。不是以往那种玩笑般的、对孩子的亲昵,而是真正的拥抱。
“选择了我,惠就不能再喜欢其他人了哦?”五条悟在他耳边说。
“正合我意。”伏黑惠闷声回答。
他抬起头,正对上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像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湛蓝海水。伏黑惠正纠结着可不可以吻他,身边突然传来啪嗒一声轻响。
“这是什么?”五条悟问。
伏黑惠低头看去,原来是一直提在手里的纸袋掉在了地上,他已经把它忘得一干二净。
“是甜点。”他说。因为五条悟不能出门,所以他和津美纪只要看到好吃的点心就会买回来带给他,已经成了习惯。
五条悟高高兴兴地捡起纸袋,把伏黑惠拉到桌边坐下,又拿下暖炉上的茶壶给他倒茶。刚才的气氛就这么被破坏掉了,让伏黑惠有些懊恼。
我们已经算是在交往了吧?他有些恍惚地想,还一时无法适应两人之间关系的转变,五条悟反倒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他不禁怀疑老师真的会有在和他交往的自觉吗?
“你说阴阳寮和五条家都要求你标记我,”五条悟说,已经吃起了蜂蜜蛋糕,“工对你说了什么?”
伏黑惠简单地叙述了一遍和五条家主见面的经过。
“诶~他居然会这么想啊。”五条悟说,但好像对这件事并不太在意。
他吃掉一块蛋糕,盯着伏黑惠看了片刻,尾巴轻轻地在榻榻米上拍着。
“对于你父亲的事,瞒了你这么久,我要向你道歉。”他说,“你还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不管什么都可以哦。”
“不必对我道歉,其实,我已经不记得他了。”伏黑惠说。不管从谁的角度,从别人那里得知的,也只是他们印象中的父亲而已,他并不想以这样的方式追寻过去,只想好好把握住现在。“不过,要说在意的事情,是有一点。夜蛾先生对我讲了几百年前五条和禅院御前比试的事,真的是五条误杀了禅院吗?我认为,如果是意外的话,你是不会那么做的。”
“原来是夜蛾告诉你的啊?他连那时候的事也对你说了?”五条悟反倒有些高兴似的,但很快就严肃起来。“你猜想的没错,不是误杀。当时,我就在远处看着他们比试。五条家的那孩子,名字叫丰吧,是故意用匕首刺死禅院朝——就是我的式神使的。他也许是想要制造出误杀的假象,但只要是阴阳师,就能看出他真正的意图。我想距离现场最近的三大家的人应该都看得清清楚楚吧。就算我当时不杀他,禅院家也不会善罢甘休,如果五条家和禅院家因此起了争执,导致阴阳寮介入,他也一样会被处死,还不如由我——”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那件事了。几个世纪过去,当时的场景却鲜明如昨,他看到自己放下禅院朝的遗体,站起身来,满手鲜血。
“你有什么遗言吗?”他问手中还握着匕首,呆站在一旁的五条丰。
那孩子看着他,原本惊恐的神情却慢慢平静下来,眼中甚至还有一丝释然。
“非常抱歉,悟大人。”他说。
为了尽量不让他感到痛苦,五条悟用咒术在一瞬间就扭断了他的脖子,看着那具身体瘫倒下去。
“我从来没想过那孩子会做出那样的事。”五条悟说,一只手撑着脸颊,好像在看着很远的地方。“其实我和五条家那些年轻的后辈不是经常见面,大概只有在祭祀的时候才会看到他们吧,在我的印象里,他很安静,总是站在孩子们的外围,静静地看着我。这件事发生后我才知道,他虽然很优秀,但他的父母一直有想让他当上家主的野心,所以对他非常严厉。阴阳寮要求我选择式神使时,我想也没想就选了当时唯一的一名高级式神使——因为普通的式神使召唤我的话消耗非常大,哪怕是像夜蛾那么强的阴阳师也一样。那孩子原本是五条家最有希望被选上的人,这样一来,他不断被父母责备,因为就连他们也不袒护自己的孩子,让五条家的其他长辈也不掩饰对他的失望,同辈的孩子也会揶揄嘲讽他。发生这件事的那天晚上,我在五条本家得知这些事时,真的气得要命,把当时的家主和那对父母狠狠训斥了一通。但不管再怎么后悔,那两个孩子也再也回不来了,他们都才只有十五岁。”
他们陷入沉默。
“抱歉,让你想起这样的事。”伏黑惠说。
“没关系哦。”五条悟微笑着看着他,尾巴摆了摆,“我已经活了很多年,这样的事情也看过很多了。”
“但那不代表回忆起这件事时,或再次面对相似的事情时就毫无感觉吧。”
——人们总是认为,神明既然会公正地裁决罪恶,就一定也无喜无悲吧。五条悟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在乎他的感觉。
对伏黑惠来说,能力与身份统统都不重要,他只是他自己。
也许,惠才是命运带给他的礼物。
伏黑惠看着他笑嘻嘻地靠近自己,第一感觉是他肯定又想搞什么恶作剧——这可是和他相处了十几年得来的经验。但五条悟问他:“要接吻吗?”
看来没有交往的自觉的反倒是自己了。伏黑惠问道:“你知道怎么接吻吗?”
“当然了!我可是看过很多电视剧和电影的。”
五条悟跃跃欲试地把脸凑了过来,伏黑惠也就不客气了。他们都毫无经验,起先只是把嘴唇贴在一起,当伏黑惠试探着张开嘴、轻轻吮吸那两片柔软的嘴唇时,五条悟却直接把舌头伸了过来,让伏黑惠有些不知所措。他们吻得毫无章法,牙齿时不时碰在一起,五条悟还总是忍不住发笑。伏黑惠索性用两只手捧住他的脸不让他乱动,终于在他的老实配合下很快掌握了要领。
接吻的感觉超出想象,既湿润又柔软,舌头在口腔里搅动的声音和触感实在非常色情,但又很舒服,让人上瘾。信息素的味道愈发浓郁起来,花果的香味中混杂进了一丝带着苦味的醇香,发酵一般令人醉意醺然。
五条悟被他亲得呼吸困难,呜呜了几声,坏心眼地向他腿间摸去。伏黑惠大吃一惊,刚才太投入,他根本没在意自己已经勃起了,本来在内裤里就胀得难受,又被五条悟这么一摸,让他一个激灵,嘶了一声。
“真的不能把惠当成小孩了呢。”五条悟对他坏笑着,脸颊却一片通红。
看着这张脸,伏黑惠只觉得更硬了。他根本就是在煽动自己吧?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害臊的,他把心一横,干脆今天就把一直在幻想的事情都干一遍。
“我早就不是小孩了。”他说,握住五条悟那只乱摸的手,另一只手贴上他的脸颊,他立刻就像猫一样蹭上他的手心。他的手指向上滑进雪白的发丝中间,摸到他的耳根处。那双猫耳朵和他的发色一样雪白,透着粉色,当他的手指摸到里面的一簇长毛时,那只耳朵就不受控制地抖了抖。他轻轻用指腹揉着薄薄的耳廓,又把嘴唇贴上去,凉凉的,又很柔韧,触感奇妙。他忍不住来回地蹭着它,呼出的气息让五条悟发痒,把耳朵向后趴下去想要躲开,他用嘴唇叼住耳廓不让他逃掉,轻轻吸吮,很快那只耳朵就从冰凉变得滚烫。
猫耳朵真是可爱,让人爱不释手。
“惠……”五条悟终于忍不住叫他,声音带着鼻音,伏黑惠低头看去,他的神情竟然有些局促不安,蓝眼睛里好像蒙着一片水雾。
信息素的气味变了。原本清甜的香味变得馥郁,勾得那股咖啡香也变得浓烈起来,整个本殿中的空气似乎都在随之升温,连大脑都被蒸腾而起的信息素蒸汽搞得模糊一片。不知不觉间,两个人的喘息声都加重了,伏黑惠在一阵眩晕中意识到:五条悟发情了。
他放开五条悟,勉强凭着一丝理智在榻榻米上向后挪动着与他拉开距离,本能却像一头拼命挣向相反方向的野兽,恨不得把面前的Omega一口吞掉。汗水让他的卫衣贴在皮肤上,裤子里的勃起更是又热又胀痛。他昏昏沉沉地想要起身离开这里,去浴室里泡在一缸冷水中,但五条悟伸过脚来,勾住了他的腿。
“来吧,”他的老师说,虽然白色的睫毛还湿漉漉的,但看着他的眼神很明亮清醒,“标记我吧,惠。”
大脑有一瞬间断了线,回过神来时,伏黑惠已经被他拉到房间深处竖立的几扇矮屏风后面,这里的榻榻米上铺着被褥,算是五条悟的寝室。五条悟把他拽倒在棉被上面,接着就用两条腿圈住了他,扣住脚腕的链条发出轻微的哗啦声,在柔软的被子上几不可闻。他慢慢拉开自己身上和服的腰带,伏黑惠心领神会地伸出手去,把着物连同襦袢的衣襟一起扯开。衣服下的身材修长、线条优美,肌肉的轮廓也很漂亮,向下看去,他竟然没穿内裤,阴茎在两腿间挺立着,粉色的顶端还泛着水光。
“你竟然不穿内裤啊。”
“偶尔偷懒嘛,跟和服一起送来的都是兜裆布,很麻烦啦。”五条悟说。
伏黑惠帮他把尾巴从和服里抽出来,那根毛茸茸的尾巴在他的手里颤抖着,五条悟发出几声粘腻的鼻音。从来没见过猫尾巴会抖成这样,伏黑惠好奇心大发,试着逆着尾巴毛向上摸去,它立刻抖得更厉害,五条悟一脸喝醉了般的神情,竟然就这么顺势转过身去,趴在被子上,尾巴根歪向一边,露出正在微微翕动的后穴。
床铺两侧柔和的灯光下,伏黑惠清楚地看到粉色的穴口正收缩着吐出滑腻的透明液体,尾巴根处的毛被沾湿,一绺一绺地贴在一起,显得有些可怜兮兮。这画面太有冲击性,差点让伏黑惠仅剩的理智从脑子里飞出去。他拉起五条悟的腰,让他跪在棉被上面,试着将手指按在他的穴口上,指尖立刻就滑了进去,里面又软又湿滑,已经不用再扩张了。Omega的本能真是厉害——他模模糊糊地想着,想抽出手指,但是穴口一阵收缩,似乎不愿他离开,五条悟的腰也一阵抖动,只是这样他就已经射了出来。
五条悟喘息着,闷声叫他的名字,伏黑惠看不到他的脸,但他把一只手伸到背后,摸索着扒住伏黑惠的裤子,以此催促他赶快行动。伏黑惠解开裤腰,褪下裤子和内裤,一直被忽视的阴茎就弹了出来,硬得要命。他把它贴上五条悟的臀缝,白色的尾巴在一旁颤抖个不停,他轻轻抓住那条尾巴,扶着自己,慢慢顶进他的身体里去。
五条悟趴在枕头上,两只手揪紧了被子。Alpha的阴茎勃起时尺寸可观,完全没有经验的Omega要吃下它还是有些困难。伏黑惠强忍着横冲直撞的冲动停下来等了一会儿,轻轻摩挲着他尾巴根上方的尾椎骨想让他放松一些,觉得他差不多适应了,才缓缓抽出一些,接着就挺腰直接撞了进去。
“呜呜——”五条悟发出一阵呜咽,腰彻底软了。里面的温度和紧致简直让人发疯,伏黑惠凭着本能抽动起来,俯身抱住他,两具身体紧紧贴合在一起律动。毛茸茸的猫尾巴在他的大腿上蹭来蹭去,很是撩拨心弦,他把它捞到眼前吻了上去,把它叼在牙齿间。五条悟额头抵着枕头,被操得没力气抬起头来,尾巴又很敏感,他怕伏黑惠真的咬下去,一边哼哼一边说着不要。和服还半挂在他的身上,露出雪白的后颈和肩头,虽然眼前的风景很棒,但伏黑惠更想看到此刻他脸上的表情。
“老师,”他说,声音有些沙哑,“可以转过来一下吗?”
五条悟随着他的动作晃动着,过了片刻才转过头。他微蹙着眉,咬着嘴唇,眼角和嘴角都亮晶晶的泛着水光,脸上的神情像是在梦里,蓝色的眼睛也一片迷蒙。伏黑惠觉得心脏遭到了一下重击,他退出来一些,抓住五条悟的肩膀让他转过身,把他仰面按倒在枕头上,抬起他的大腿,再次挺入进去。五条悟的两条长腿圈住他,冰冷的锁链碰到了他的臀部,让他打了个冷颤。但他没去管它,只顾着在那种柔滑和绵软中卖力抽动,他搞不清楚五条悟的敏感点在哪,因为只要他操进去,五条悟就爽得好像要哭出来,每当他稍稍退出,Omega的腔道又紧紧收缩,像是在要求他不要离开、进到更深的地方去。他用力操得更深,他的老师就挣扎着把两只手搭上他的肩膀,环住他的脖子,指甲在他的皮肤上抓出了红印,但他根本没有感觉到。快感令人无法思考,眼前就是五条悟的胸口,他一边狠狠撞击,一边低头用鼻尖去蹭他的乳头,再用舌头舔弄、吮吸,同时用手指揉捏着另一边,让它们挺立起来。每当他拈弄它们,五条悟的身体就会跟着颤栗,他越用力,紧紧裹住他的后穴就吸得越厉害,直到五条悟抗议起来。
“好痛……不要——”
“抱歉,”伏黑惠说,安抚般地轻轻舔上他有些红肿的乳头,五条悟的腰身猛地弹起,又射了一次。
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了,他的阴茎依然半硬着,在身前随着他们的动作晃动。伏黑惠用手指圈住它,借着前液的润滑揉搓,看着他的老师失去从容的样子,猫耳朵都向后趴了下去。难以置信,想了很久了的人现在就在自己的怀里,所有的憧憬都已经被抓在手中,经过长久的注视与等待,他终于得偿所愿。
他说:“老师,请你看着我。”
五条悟毕竟不是人类,在以往的发情期中,多少也能克制热潮来临时的渴望,他从来没有想过真正的发情期会是这样,做爱与结合原来这么混乱,让他失去掌控感,却又这么舒服,不管是在肉体还是精神上都如此亲密。快感让他时刻因为六眼的消耗而不停高速运转的大脑一片空白,终于可以得到片刻休息,他睁开眼睛,眼前是在他身边长大的孩子、他的学生,也是对他许下诺言、将要成为他的伴侣的人。他伸手捧着这张英俊的脸,惠一向冷静沉稳,但此刻他的神情这么热切,像是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奉到他的手上。
真是太好了——他想,将要标记我的是惠,真是太好了。
他收紧了手臂抱住伏黑惠,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轻蹭着,像猫咪用脑袋蹭着它最信任的人,比接吻更加亲昵。伏黑惠也紧抱住他,幸福和喜悦在心中炸开,随着射精的感觉袭来,他的阴茎根部胀大成结,因为这种突如其来的、被胀满的刺激,五条悟仰起头,脚趾蜷起,高潮来得激烈又绵长,他们拥抱在一起,在余波中颤抖着。标记已经完成,两具身体嵌在一起,严丝合缝、完美无缺,好像度过了这么久的时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所等待、所寻找的就是这一刻。
他们会有一段时间无法分开,伏黑惠抱着他侧过身体,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五条悟用脑袋蹭着他的头发,伏黑惠觉得他快要发出猫的呼噜声了。
“你的结界……”
“没关系,已经布置好了。”
伏黑惠拉过被子把两个人卷在一起,暂时抛开外面的一切,一起温暖地沉入梦乡。
清晨时分,神社中的工作人员都还没有来上班,更不会有游客前来参拜,一切都很安静,只偶尔从镇守之森传来麻雀的叫声。初夏的朝阳在拜殿前的石板路上铺洒下一层淡薄的金色,伏黑惠伸出手来,在那片光芒中做出“猫”的手势。
“五条悟。”
投在地面上的影子伸展扭曲,膨胀成为实体,又融化一般向下滴落,显露出一个白色的身影。五条悟现身在他面前,穿着一身狩衣。他已经把猫耳朵和尾巴都收了起来,但是没有像往常那样遮住眼睛。他睁开眼看着伏黑惠,晨晖映在他雪白的发丝和纤长的睫毛上,那双眼睛蓝得惊人,像深邃的海。他深吸了一口早上的空气,抬头望向天空,看着那些被朝阳染上一抹粉色的絮状云朵。
自上次祓除山中的恶鬼以来,这是五条悟第一次走出本殿。如果这一次的任务一切顺利,之后他就可以在伏黑惠的陪同下离开神社了。
“走吧。”他说。
他们来到神社的停车场,伊地知正等在那里。
这次的事件发生在都内一所高中,半个月之内,陆续有六名学生失踪。调查后得知最近学生间流行起在校园中一幢已经封闭的旧教学楼中玩狐仙游戏(注),那六个人在失踪前似乎很热衷于此。有几位教师曾经进入那幢教学楼查看,但是因为“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很害怕”很快逃了出来。
“那些老家伙这次变聪明了,没有等到有阴阳师死了才想起我。”五条悟坐在后座,一边看着身边伏黑惠手中平板电脑上的资料一边说道。
“因为没有阴阳师进去查看过,所以还不能确定旧教学楼里是什么情况。”伊地知说,“不过进去的老师都没事,您认为那里的东西很危险吗?”
“很显然,失踪要触发某些条件,也许就是召唤狐仙吧。”五条悟说。
“那种游戏真的能召唤来什么厉害的东西吗?”伏黑惠问。
“可以哦。”五条悟说,“这也算是一种仪式,别小看它。世界各地都有类似的东西,比如西方的通灵板。就算使用它的人没有力量,但只要他们心中相信、认真祈求了,就会得到回应、建立联系,这是‘咒’的一种。问题在于这种仪式过于简单,无法限制召唤的对象,很可能给了什么东西可乘之机。”
车子在一所校园外停下。两名阴阳寮的辅助人员已经先一步等在那里,伊地知和他们一起留在外面,五条悟和伏黑惠进入校园一角那幢老旧的教学楼。
明明是早晨,建筑里面却很阴暗,似乎是因为长时间没有打扫,玻璃上积累的灰尘遮挡了一部分阳光,总觉得连空气也灰蒙蒙的。四周安静得过分,五条悟走动时,锁链拖在地上的声音就显得分外清晰。他倒是完全没有紧张感,兴致勃勃地四处张望着,还打开一个鞋柜看了看。
“原来学校是这种感觉啊,”他说,“好像怪谈电影一样。”
他们走进走廊,每间教室中都空空荡荡,只剩下讲台前的讲桌。伏黑惠正在心里吐槽普通的学校才不是这样,五条悟又皱了皱鼻子:“这股味道真难闻。”
伏黑惠只闻到空气中有一股长时间不通风的霉味儿。
“这里根本没有活人的气息,那些学生恐怕找不回来了。”五条悟说。
伏黑惠也能感觉得到,整幢建筑里弥漫着一种死气沉沉的、让空气都变得滞重的阴暗恶意。那些学生并不是召唤来了什么东西,而是已经有妖怪占据了这个地方,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削弱他们的警戒心,再把他们一个个吞噬,借此壮大自己的力量。
五条悟向走廊深处走去,伏黑惠正要跟上,耳边突然传来“哧”一声轻响,像是点燃蜡烛时发出的声音被放大了几倍。他向身旁看去,一间教室里面有四个学生席地而坐,围着一张写着字的纸和一支燃烧的蜡烛。她们都伸出一只手,把食指放在纸张上的一枚硬币上。
这是幻觉,伏黑惠立刻意识到。他向后退了一步,蜡烛熄灭,教室里又变得空空荡荡。前方传来说话声,伏黑惠向前走了几步,看到楼梯上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学生。
“如果你不想来,就回去,”站在楼梯上方的女生说,“都是她的错,是她总是叫我丑八怪,还把我的运动服扔掉!”
能制造幻觉的妖怪绝不简单,伏黑惠双手并拢,随时准备召唤式神。五条悟这时已经在前方一间教室的门外停下脚步。
“出来吧。”五条悟对教室里面说。
伏黑惠走过去,看到一个学生从讲桌下面探出头,战战兢兢地看着他们。他看起来有些眼熟,好像是刚才幻觉中站在楼梯上的男生。他从讲桌下爬出来,问道:“你们是来救我们的吗?”
“那些孩子在哪里?”五条悟问他。
“不知道,”他说,“我想离开这里,但是一直走不出去。我的朋友可能在二楼,你们能和我一起去找他们吗?”
他急匆匆地走出教室,向楼梯走去,但五条悟和伏黑惠都没有动。
“别装了。”五条悟说。
话音刚落,一阵旋风从他脚下升起,衣袖和衣摆一阵翻飞。他解除了人类的伪装,耳朵、尾巴和身为神明那种慑人的压迫感都回来了,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眼前的男生。
那个学生缓缓转过身,神情阴沉地看着他,忽然咧嘴笑了起来。咧开的嘴角夸张地一直扯到耳根,露出牙龈,嘴唇向后翻卷,接着竟然有几根手指从他的嘴巴里探了出来,扒在牙齿上将口腔撑开,伏黑惠甚至能听到下颌骨裂开的咯嘣声。扒在牙齿上的手指越来越多,几条胳膊从喉咙中挤出,随着一声刺耳的呕吐声,男生变形的头像只口袋一样从里到外翻了过来,一堆肢体猛地从中涌出,随着滑溜溜的液体在地上摔成一滩。
“呜哇——好恶心。”五条悟一脸嫌弃地后退一步。
他刚举起手,妖怪突然沉进它身体下方的那滩粘液里去,消失了。
四周变了样子,原本还有一点光亮的旧教学楼内好像突然迎来黑夜,窗外漆黑一片,到处都笼罩着一层诡异的红光。走廊似乎被无限地拉长,尽头湮没在黑暗之中。
“它把这里变成了它的结界,”五条悟说,语气里一点紧张感都没有,“我们速战速决吧,惠,你还有课吧?”
大学开学已经一个多月,伏黑惠像从前那样通勤上学。他看了一眼手机,如果真的可以马上解决的话,他还能赶上上午的课。
五条悟对他伸出手来,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伏黑惠还是握住了他的手。
五条悟举起右手,结了个手印。
“接下来是我的最后一课。将咒术赋予自身的生得领域,使领域在现实中实体化,以此获得具有特殊作用的结界——这就是结界术的最高境界,领域展开。”
走廊中的景象被一片黑暗吞噬,无数光芒划过身边,如同穿过一条隧道,接着伏黑惠发现自己与五条悟一起站在一片广大的虚空之中,分不清它是否存在边界,甚至也看不到脚下是否还有地面。一个庞大的黑洞在结界中央缓慢旋转着,像一只眼睛注视着这里。
那只妖怪也在结界之中,本体像一具饿扁的干尸,正瘫倒在不远处。
“任何有意识的生物进入我的领域都会被剥夺行动能力,”五条悟说,“所以,不要放手哦。”
他举起手,对妖怪轻轻一弹指,一团紫色的光芒从他的指尖迸发出来,爆发出的能量狂风过境般向着妖怪席卷而去,伏黑惠在强光和旋风中抬手遮住了眼睛。
光芒熄灭,一切归于平静,伏黑惠睁开眼睛,他们依然手牵着手,站在恢复了原样的旧教学楼走廊中。
“结束了,我们走吧。”
下午的课上完之后,伏黑惠收拾着书本,正考虑着要给五条悟带什么点心回去,他的同学津田突然叫住了他。
“伏黑,我和今村、泽野等下要去聚会,你来吗?”
“抱歉,我……”
“拜托!”津田见他要拒绝,马上双手合十,恳求道:“今村认识了几个文学部的Omega,让我带帅哥过去,你就帮帮忙嘛!”
想到入学以来自己从来没有参加过同学的聚会,而这几个男生和他的关系还算不错,在他出任务缺课时也会主动借笔记给他,伏黑惠便答应下来。
他拿出手机给五条悟发LINE,说今天会晚一些回去。津田伸过头来假装偷看。
“你有对象了吧,伏黑。”
“有。”伏黑惠干脆地承认,收起手机,“所以我今天只是去吃个饭。”
“真羡慕啊,”津田说,“他不会把你管得很严吧?今天正好是周五,我们可要不醉不归!”
伏黑惠和他一起站在走廊里等另外两个同学,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他唠叨一边看了看了手机,LINE始终没有收到回复,让他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五条悟回信息一向很快,而且是一句话要回三句那种类型。
今村预约了一家看起来很时髦的小店,他们一共七个人,文学部的三个Omega都是女生。他们都是大一的学生,还没有成年,但还是有人点了啤酒。因为男生们都是神道文化学部的,话题自然就集中在灵异现象上。虽然学校的课程与超自然无关,但女生们很是好奇。普通人对这类事件的认知也只有幽灵和都市传说,伏黑惠静静听着,一个女生突然挪到了他身边。
“伏黑为什么会读神道文化呢?”她问。
“我老家是神社,以后要在那里工作。”
“诶~”女生们立刻开始七嘴八舌起来:“要做神主吗?老家是哪个神社?伏黑看起来很适合穿狩衣。”
“我们也很适合穿狩衣啊!”津田立刻不服气地说,“不信给你们看照片!”
几个女生凑过去看他们课堂上穿着狩衣拍的合照,伏黑惠的手机响起了提示音。
五条悟发来一条LINE:你在哪里?
伏黑惠回:在涩谷,还在店里。
快点回来。
这还真稀奇,因为通常这种时候五条悟会说“玩得开心点哦~”。不过如果他是因为自己和其他Omega出去玩而生气,而不是像从前那样站在长辈和老师的立场上鼓励他和同龄人出去玩,伏黑惠反倒有些高兴。
他问:怎么了?
刚才的女生又凑了过来,好奇地问:“是谁,伏黑的对象吗?”
另一个女生也问道:“伏黑有喜欢的人吗?”
“看他看着手机的表情,肯定是有。”
在几个人起哄的功夫,五条悟又发来一条信息。
我怀孕了。
伏黑惠差点把嘴里的饮料喷出来。
“抱歉,”他说,匆忙抓起背包,“我有急事先回去了!”
几个同学看着他匆忙跑出门的背影,面面相觑。
一路上伏黑惠都在怀疑这是不是五条悟的恶作剧,因为他真的干得出这种事来。推开本殿的大门,里面静悄悄的,他说着“我回来了”,绕过屏风,五条悟却没有坐在桌边的老地方。他来到矮屏风后的床铺前,五条悟正缩在被子里,好像睡着了。
虽然他像猫一样,一天中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小憩,但其实真正沉睡的时间很短,也不经常在棉被上睡觉。伏黑惠轻手轻脚地在他身边坐下,他这才睁开眼睛。
“欢迎回来——”他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哈欠。
“老师,你真的……”
“吓了一跳吧?”五条悟坐起身,神采奕奕的样子简直和刚才判若两人,“是真的哦!今天回来之后我就觉得很睏,竟然一觉睡到晚上。想着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就发觉——”
他掀开被子,摸了摸小腹,抬头看着伏黑惠,晴空般的眼睛闪闪发亮。
因为太过震惊,伏黑惠愣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抱歉,我没想到你会……”
“诶——渣男发言!”
虽然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但伏黑惠还是急忙解释:“因为我是人类,而你是神明啊。”
“但是那位安倍晴明就是人类和狐狸的孩子啊?”五条悟说,“不过,人类和妖怪确实没那么容易怀上小孩,没想到惠一发就中标啦!”
他还竖起了大拇指,伏黑惠不禁捂住了脸。
“惠想要吗?”五条悟歪着头向他的手指缝里看,“其实就算你想到了这一点也没什么办法,因为人类的药物对我不起作用,当时又来不及准备保险套。如果惠不想要的话我也可以理解,因为你还是大学生嘛,我自有办法。”
“别乱来!”
这一句“自有办法”让伏黑惠心惊肉跳,他抓住五条悟放在肚子上的那只手。
他并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只是根本就没有要当父亲的真实感。他的注意力并不在那个还无法感知到的孩子身上,眼下更让他担心的是五条悟,就算他是Alpha,也知道Omega的怀孕和生产并不轻松。
“老师又是怎么想的呢?”他问,“我不希望你仅仅只考虑我的想法,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对我来说,你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五条悟慢悠悠地晃着尾巴。
“虽然我从来没想过生小孩,但既然已经和惠结合了,就觉得有一只小猫也挺好的。”
“真的吗?”伏黑惠问,“会很辛苦的。”
“没关系,我可是神明啊。”五条悟自信满满地说。
虽然惠用完全不信任的眼神看着他,但他还是开心得好像心中冒起了泡泡。因为惠看起来这么担忧,不就代表他超喜欢自己的吗?
“我查一下产科医院,”伏黑惠说着拿起手机,“我明天就去阴阳寮催促他们批准你出门……”
“我没办法去医院,”五条悟抽走他的手机,“冷静点啊惠,我不是人类。”
“你可以把耳朵和尾巴藏起来啊。”
“可是我从本质上就和人类不一样啊?如果用B超看到这个小家伙有猫耳朵和尾巴,不是会引起骚动吗?”
“会有猫耳朵和尾巴吗?!”
“说不定哦。”
“可是如果不能去医院的话,生产的时候怎么办?”
“没关系的,可以让硝子来接生!”五条悟对他比了个V的手势。
五条悟很强,总是相信不管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他。虽然伏黑惠也相信五条悟可以解决一切难题,但怀孕和生产可不能与此相提并论。
伏黑惠叹了口气,低下头,把额头贴在五条悟的肩膀上。
“不必这么担心,惠。”五条悟说,抱住了他。
他伸手环过五条悟的腰,发觉他的信息素味道变了。比平时那种花草的清香更加甜腻,像成熟的果子,有些接近发情期时的气味。
在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如果说只有死亡才能抹去Alpha与Omega之间的标记,那么现在一个小小的生命真正地将他们的血脉相连,给他们彼此间留下了实实在在、永远无法斩断的牵系。
喜悦终于涌上心头,甚至有想哭的冲动。五条悟捧着他的脸让他抬起头来,那双蔚蓝的眼睛那么温柔,伏黑惠简直愿意为他去做任何事。
“果然,惠很高兴吧?”
“高兴,”伏黑惠说,撇开目光,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湿了眼眶,“明天我就请家入小姐过来,你可要听她的话。”
“我保证。”五条悟笑着说。
注:狐仙游戏,在一张纸上写着假名,手指扶在硬币上请求狐仙移动硬币回答问题,与国内的笔仙类似。
家入硝子是现有的唯一一个治愈术师,可以治疗鬼怪和各种诅咒造成的伤害。她有医师执照,工作的医院表面上是一间预约制的私立医院,实际上隶属于阴阳寮,受伤的阴阳师和因鬼怪事件造成的伤者都会送到这里让她治疗。
收到伏黑惠消息的第二天她就来到神社。自十几年前五条悟被关进本殿,她正式开始为阴阳寮工作以来,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但多亏了现代的通信手段,他们一直保持着联系。就像经常见面的老朋友一般,她刚在桌边坐下就打趣起五条悟来。
“没想到你也有这一天啊。”
“惠很厉害吧,毕竟是可以标记神明的Alpha啊。”五条悟笑嘻嘻地说。
听到他把话题抛到自己身上来,正把茶点端上桌的伏黑惠瞪了他一眼。
硝子观察着五条悟,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有怎么样啊。”五条悟说,吃着她带来的水羊羹,“只是觉得很容易困,还有些累,大概是因为睡不好吧。”
她看向一旁的伏黑惠,伏黑惠也看向她,眼睛里有一丝担忧和无奈。因为工作的关系,他们也见过几次面,在硝子的印象中,这个少年冷静又沉稳,非常可靠。说不定悟选对了人呢——她想着,用一种和大龄儿童的家长谈话的语气说道:“悟是第一次与人结合、怀上孩子,我理解你很为他担心,但我能做的其实并不多。”
“……因为老师不是人类吗?”
“没错。以前我曾经因为好奇,借了一管悟的血拿去调查。别说仪器无法分析了,放在显微镜下也什么都看不到。神明与妖怪都是远超人类认知的存在,悟只是在外表和生理构造上与人类相似,这具身体的内在如何运转就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了。”
他们同时看向五条悟,这只人形大白猫吃完了自己那份水羊羹,正在偷吃伏黑惠的那一份,他咬着竹签,脸上的神情满不在乎。
“所以啊,惠你担心过头了。我最清楚自己的身体,不会有事啦。”
“悟不会生病。”硝子若有所思地用手撑着下巴,“所以妊娠期间不必担心他会有健康方面的问题。但既然他的生理构造与人类相似,需要担心的就是生产的时候。男性Omega的骨盆太窄,难产的概率要比女性Omega高。”
“我又不是人类。”
这两天里伏黑惠不知道听了多少次这句话,终于忍不住说:“可是……”
见他少有地犹豫起来,五条悟催促道:“怎么了?惠。”
“可是,老师的母亲,不就是因为难产去世的吗?”
五条悟一脸莫名其妙。
“我的妈妈还活着啊?”
“诶?!”
他们对视片刻,五条悟突然一捶自己的手心。“是夜蛾告诉你的吧?神社的记录就是这样写的,但其实那些都不是实情。”
“那实情是?”
“我以前也大概看过那些记录,上面说因为人类怀疑猫妖一族引来灾害才要将他们全部杀掉吧,其实并不是那样。
“而是因为——我就要出生了。”
本殿中安静得能听到一根针落地的声音,硝子也是一副很感兴趣的表情。
“那一族大妖怪在当地被当做神使,因为真正的神明会在他们之间诞生。那位神明的特征就是拥有被称为‘六眼’的眼睛。”他对伏黑惠眨了眨眼睛,与众不同的明亮蓝色像无限延伸的湛蓝晴空。
“在预言中神子将要诞生的时间点,多方势力聚集到那里,都想要把我抢到手。五条家从平安时代开始就与我的前世颇有渊源,当时的家主及时赶到救了我的母亲,把她带回京都保护起来,建立起神社,在我出生之后立刻确立我作为神明的身份,这样就不会有人再打我的主意了。那些记录是写给外人看的,毕竟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我从来没有对谁说起过。阴阳寮那些老人之所以会惧怕我、千方百计地想要把我关起来,就是因为当初杀害猫妖一族阴阳寮也有暗中参与,他们害怕我会报复。但是其实妖怪之间没有太多亲情可言,母亲生下我之后就离开了,我更是从来没有见过那些同族,不至于为了他们杀人。相反,五条家保护了我,养育我长大,我多少也要考虑他们的立场,所以才会同意这个契约。”
他望着那条扣在自己的脚腕上、一直延伸到房间深处的锁链。
可是——伏黑惠想起五条家主与自己的谈话,可是五条家也只是把你当做棋子而已。
“惠是在想,五条家也是利用了我,才能得到今天的地位,对吧?”五条悟问。
被猜中想法,伏黑惠只好点头承认。
“其实,工只是在试探你啦。”
“什么意思?”
“虽然你是在我身边长大的,但毕竟还是禅院家的人。因为几百年前那场御前比试,两家芥蒂很深,加上禅院家为了训练出优秀的阴阳师有些不择手段,工很担心他们会利用你,所以在知道阴阳寮的打算之后找你谈话,试探了你一下。我们结合之后,他也来向我说明了这件事。工是我看着长大的,之前的家主们也是,不管任何事五条家都不会瞒着我,这你大可以放心。”
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伏黑惠松了一口气。想要守护五条悟、可以对抗阴阳寮的不只有他一个人,五条家也是强大的后盾。
“说回正题吧。”硝子说。“也许怀孕生产对妖怪来说没有很大的负担,但你的情况稍有不同。这个孩子的父亲是人类,人类在怀孕时,胎盘来源于父亲的基因,所以与之相关的风险也可能发生在你身上。例如——生产时大出血。一旦发生,可是连可以输给你的血都没有。”
看到伏黑惠的脸色变了,五条悟打断她:“哪里有那么夸张,我也可以治疗自己啊。就算真的到了那种地步,硝子你只要把我的肚子剖开,把孩子取出来就行了,我马上就能把伤口治好。”
他本意是想让伏黑惠放心,可听了这番话,伏黑惠的脸色都发白了。
“我才想说哪有那么简单。”硝子的表情严肃起来,“你治疗自己也要在还有意识的情况下,到了那种时候,你还能不能保持清醒都不一定。”
“不是还有你吗?”
“你傻啦?流掉的血用治愈术可回不来。而且,你既然会觉得困和累,就代表怀孕确实对你的身体产生了影响。总之,目前需要注意的是,前三个月不要做爱,你也别上蹿下跳,不许用体术。你有好好吃三餐吗?”
“老师说吃不下,所以……”
“虽然不必吃东西,但食物对你来说也是能量的来源,不管什么都行,能吃就给我吃。这十个月里你就少任性一些吧。等到胎儿长大一些,我会安排你到医院去做B超检查,这大概是唯一的检查手段了。”
“那就麻烦您了。”伏黑惠向她低下头,“真的非常感谢。”
硝子摆了摆手。
“我和悟也算是朋友,给我买瓶好酒当做谢礼吧。”
阴阳寮在一个月后终于同意五条悟可以由式神使陪同外出,派了几名阴阳师来除掉了一张限制的咒符。时隔十几年,五条悟终于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兴奋地在手机上搜索了半天,最后决定去台场的摩天轮。
“我还以为你会想去迪士尼乐园那种夸张的地方。”伏黑惠说,看着他站在新搬来的试衣镜前试新和服。
“迪士尼当然也想去,”五条悟说,抬起双臂,佣人帮他系上腰带,“还有志摩西班牙村。但这可是和惠的第一次约会,摩天轮不是很浪漫吗?”
他大概是看了什么电视节目吧,台场倒确实是个很好的约会地点。伏黑惠想起最近一次与阴阳寮的面谈,那些老人会退让其实并不是因为他用性命做出的担保,而是来自五条家背后势力的压力。武斗派的阴阳师数量很少,因为任务艰难致死致残的事故也时有发生,让五条悟恢复一部分自由代表着难度较高的任务将优先派他前往,多少能为现在的阴阳寮挽回一些人心。但这不代表那些老人放松了对五条悟的戒心,他们要求伏黑惠定期汇报五条悟的情况,并暗示他如果想办法调伏五条悟,就能给他很大的好处。
五条悟没有破绽,无人能调伏,但Omega在怀孕期间多少会变得虚弱一些,那些老人可能觉得这是个机会。伏黑惠虽然担心五条悟的身体,但对他的实力可是一清二楚,让他心烦的是阴阳寮竟然会试图拉拢他,把他当成可能会为了利益背叛恩人和爱人的人。
“不要在意,”五条悟倒是很看得开,“他们从一开始就只是把我当成一个式神而已,所以以为你也一样,就算对我有些感情,也不至于为了一件工具放弃大好前途。他们说的话,你随便听听,敷衍过去就好。”
伏黑惠也决定先不给出明确的答复,拖延下去看看阴阳寮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他思索着抬起头,五条悟还在镜子前犹豫不决。
“这个花纹有些华丽了吧?和穿着休闲装的惠走在一起太显眼了。我想要朴素一些的。”五条悟说。
佣人闻言立刻帮他把衣服脱下来,换上备选的一套素色便服。可就算是素色,也能看出衣料上等的光泽和质感,浅蓝色很衬他的眼睛和白发。
“这个给你。”伏黑惠递给他一副墨镜。
“好厉害,是完全不透光的!是你做的吗?”
“我只是把镜片换掉而已。虽然和和服不太搭……”
不等他说完,五条悟就兴高采烈地戴上墨镜,把他从榻榻米上拽了起来:“准备好了,我们去约会吧!”
伊地知开车把他们送到台场。就算是在还能相对自由地活动的时候,五条悟也不会出门逛街,这样光明正大地走在大街上似乎让他觉得很是新奇。因为是周末,逛街游玩的人不少,五条悟就算换了素色的和服也很引人注目。伏黑惠清楚地听到两个经过的高中生在窃窃私语地猜测五条悟是不是模特或者艺人,而五条悟根本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和他十指相扣地手牵着手。
他们在自由女神像前停留了一会儿,五条悟就迫不及待地直奔摩天轮。这座摩天轮直径一百米,站在它的脚下向上看去相当壮观,摩天轮本身是红白两色,每个客舱都漆成不同颜色,在阳光下很是漂亮。
客舱的形状像个竖起来的胶囊,空间不算太大,他们相对坐着,一同看着窗外。摩天轮缓缓转动,客舱升高,视野也随之扩大,东京湾尽收眼底,初夏的天空辽远,碧蓝如洗。
“虽然能从电视里看到世界的变化,但真的亲眼见到,就会觉得一切都与从前大不相同,好陌生啊。”五条悟感叹着,“不管是城市的样貌,还是人类的生活方式。”
伏黑惠看向他,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雪白的发梢好像在发着光,纤长的睫毛上也蒙着一层光晕。
五条悟注意到他的目光,转过脸来,倾身凑近,一只手撑在伏黑惠身边的座位上,从压低的墨镜上方看着他。
“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可以见证这个世界的变迁,但我不行。”
——所以,在他死前,一定要让五条悟摆脱契约、恢复自由,哪怕最后的手段是将阴阳寮整个击溃,他也会去一试。因为神明绝不该被这样锁住,他无法忍受有朝一日自己不在人世,五条悟就又要终日待在连阳光都无法照进的本殿里。
五条悟看着他,握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很认真地说:“那么,到了那个时候,我和惠一起死怎么样?”
伏黑惠轻轻挣脱开他的手,拿下他的墨镜,直视着他的眼睛。
“不要。”他说,“我希望你一直活着,在未来的每一天里都不要忘记我。”
白色的睫毛颤动着,那双眼睛安静地回望着他,像一块剔透的冰,坚固又深邃,让他猜不透那里面究竟有些什么。但接着温度再次浸润了它们,五条悟微笑起来。
“现在的孩子真是不得了呢。”
“我已经不是孩子了吧。”
“是是,你都要做爸爸了。”
“有他陪着你,即使我不在了,你也不会寂寞的。”
伏黑惠看着他站起身,两手扶在自己身后的舱壁上。和服的衣袖挡住了阳光,也挡住了高空中的景色,仿佛深陷在他的包围之中,整个世界上只剩下彼此。
可那又不是你。五条悟想着,低头吻上他的嘴唇。
转眼间夏季到来,神社中的游客也多了起来。本殿后方不远处的小屋前种着一排矮树丛,这些年间生长得越来越茂密,隔离开游客可以走动的区域,让这里成为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僻静角落。
自从可以离开本殿以来,五条悟经常待在伏黑惠的房间里。怀孕的Omega需要Alpha的信息素,他现在可不是一般的粘人。为了让他在这里住得舒服些,伏黑惠把单人床换成双人床,还在地板上铺了一块地毯。中午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正好洒落在那块地毯上,五条悟躺在上面晒太阳,每当阳光移动,他就打个滚儿翻到阳光底下,和神社里那些猫简直一模一样。
难得是个没有任务的悠闲周末,伏黑惠坐在床上看书,目光时不时飘到在太阳底下伸懒腰的五条悟身上。
“不觉得热吗?”他终于忍不住问道。
“有一点,但暖呼呼的很舒服。惠,你也过来晒一晒太阳嘛。”五条悟说,连眼睛都没睁开。
“不要,很热。”伏黑惠说,视线又回到书上。
但五条悟偷摸支起身体,抓住他的脚腕猛地一拉,伏黑惠顿时失去平衡从床上滑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
“我要是压到你怎么办啊?!”
“你怎么还是这么紧张过度啊。”五条悟又躺了回去,拍着自己身边的地毯。
“这是本能吧。”
“那就压抑一下你的本能。”
这根本是无理要求,伏黑惠想,在他身边躺下。五条悟好像根本没把肚子里揣着个猫崽当回事,搞得伏黑惠一个人担双份的心,每次想起他对硝子说的那番话就让他晚上睡不着觉。好在他没有妊娠反应,听硝子的话好好吃饭之后也没有再觉得累或没有精神,已经恢复了以往的状态。
五条悟向他的身边挪了挪,他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腰。他怀孕14周了,肚子还没什么变化。抬起头,他们正好脸对着脸,五条悟还在没心没肺地对他笑,在明亮的阳光下,他的白发和白皙的皮肤都好像笼罩着一层光晕,带着笑意的眼睛像温暖又清澈透明的海水。
五条悟贴过来,在他的脖子附近又蹭又闻,像猫用脸颊蹭自己的主人。伏黑惠抱住他,那一对猫耳朵在眼前摇来晃去,他干脆也把脸凑过去,鼻尖正好埋在立起的耳朵里面,原本凉凉的耳廓在阳光下晒得温热。
“很痒啊。”五条悟立刻抗议,猫耳朵向后撇着,就是俗称的飞机耳。
但是这样也很可爱,伏黑惠忍不住摸他两耳间的头顶,五条悟把脸埋在他的脖子旁边,几乎要呼噜起来了。
阳光又西斜了一些,但谁也不想挪动位置。什么也不做,只是互相拥抱、互相注视着就会觉得快乐和满足,这样平静的日子如果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
手机铃声突然在安静的房间中响起,虽然很不情愿,但伏黑惠还是起身拿起床上的手机。
“是……现在吗?……好的。”他一边回答,一边看着五条悟,后者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尾巴在地毯上大幅度地啪啪拍着,显然不太高兴。
他挂断电话,五条悟问:“是任务吗?”
“是的,地点有些远,而且似乎很棘手,大概要去两天。”
“这样一来不就变成整个周末都在忙了吗。”
“没办法,毕竟妖怪又不看日期。”伏黑惠去拿旅行袋收拾行李。
“到了那里就召唤我吧?”
“不是说好了只要我可以解决就不用你出场吗。”
“那就在酒店里偷偷召唤我。”
“不行,”伏黑惠斩钉截铁地拒绝,“你在想什么啊。老实待在家里,如果想出去玩的话,等到暑假——”
没等他说完,五条悟就满脸不高兴地说了句“没有情调”,自行解除了召唤,身影融化一般消失在影子里。
伏黑惠叹了口气。不过他知道五条悟没有真的生气,只是在闹别扭,等一下出门时再到本殿去打个招呼好了。
这次的事件确实很棘手,不然也不必特地把东京的阴阳师派到福冈。伏黑惠和当地的一个阴阳师一起行动,在山里跑了一天才祓除那个妖怪,两个人都受了伤。
伏黑惠的右上臂骨折,耽误了半天时间先处理了伤口才动身返回,到了东京又先去医院找硝子治疗,回到神社时天已经黑了。
五条神社在夏季一般开放到晚上七点钟。此时员工都已经下班,神社中完全没有灯光,一片幽暗,城市中的嘈杂声被包围着神社的镇守之森隔绝,周遭只能听到虫鸣。路过本殿时,伏黑惠犹豫了一下,但没有进去,而是先回房间去洗澡。五条悟的鼻子很灵,他不想让他闻到身上的血腥味,在热水里泡了好一会儿。右臂的伤已经完全愈合,连疤痕都没有留下,只是还有些隐隐闷痛。
洗过澡后他来到本殿,刚进门就闻到房间里的信息素气味不太对劲。那股熟悉的花果香里好像掺进了什么药品的味道,有些不易察觉的微微发苦,令人觉得不安。他甩掉拖鞋就冲了进去。
空旷的房间中一切如常,伏黑惠来到矮屏风后面,五条悟缩在床铺上,用薄毯子完全盖住自己,蜷成一团。
“老师,你还好吗?”他问,在床铺边跪下,轻轻拉开毯子。
先露出来的是两只猫耳朵,接着五条悟抬起头来,眼神迷茫地看着他,脸色酡红,像喝醉了酒似的。
“惠……?”五条悟喃喃说道,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伏黑惠掀起毯子,这才看到自己当成睡衣的T恤铺在他的身下,唯一的一套狩衣被他抱在怀里,揉成一团,衣摆还夹在两腿中间。他立刻意识到这是怀孕期的Omega缺少伴侣信息素的表现,没想到只是离开三天就会这样,人类一般要分开一周以上才会这么严重。
他既懊恼又心疼,俯身安慰地摸了摸五条悟的耳朵根。早知道就听他的,就算再忙也能抽出时间来把他召唤过去一会儿。
五条悟拽着他的胳膊借力撑起身体,迷迷糊糊地搂住他的脖子,接着就跨坐在他的大腿上。他身上单薄的浴衣半敞着,从脖子到胸口的皮肤都一片粉红,乳头甚至也挺立着。他两只手捧着伏黑惠的脸,低头就对着他的嘴唇又吸又咬。伏黑惠一边配合地和他接吻,一边把手伸进他的浴衣下摆,他的大腿根沾着滑溜溜的液体,尾巴根的毛也湿漉漉的,显然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好一阵子。
缓解信息素缺乏最快速有效的方法当然是做爱。五条悟怀孕三个多月,已经到了安全期,但是伏黑惠心里没底,因为只是轻轻摩挲着他的腰,他就颤抖个不停,尾巴根也一跳一跳的,简直像发情期那样反应强烈。信息素的味道变了,甜得腻人,Alpha的本能催促着伏黑惠满足伴侣的需求,他硬得发疼,没有多少信心能好好控制住自己。
“没关系,”五条悟趴在他的肩膀上含糊地说,迫不及待地把手伸进了他运动裤的裤腰,拢住那个胀大的部位,“快点——”
伏黑惠不再犹豫,把他放倒在床铺上,五条悟顺势两腿一勾,把伏黑惠压到自己身前,伏黑惠伸出两手撑在他的身体两侧,锁链哗啦啦一阵轻响。
他的浴衣已经从肩头滑落下来,只剩腰带堪堪系着,伏黑惠扯开了它。因为知道会得到伴侣的抚慰,精神不再紧绷,身体也随之放松下来,五条悟在被褥上四肢摊开,肌肉舒展着,白皙的皮肤依然泛着粉红色。伏黑惠一只手揉捏着他的胸肌,把它挤在虎口之间,低头把乳头含进嘴里,用舌尖碾压着那颗敏感的肉粒。
“唔唔……”五条悟难耐地揪住铺在身下的T恤,抬起了腰,用胯下去蹭伏黑惠,但伏黑惠把他按回被子上面,嘴唇离开他的乳头,舌尖从他的心口一路滑向小腹,留下一道晶亮的水痕。
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五条悟的小腹。那里看起来依然平坦,没有什么变化,但摸上去却不再那么柔软,隐隐有些饱满的触感。再向下看去,他的阴茎半硬着,铃口吐出一点透明的液体,不像发泄过的样子。伏黑惠握住它,轻轻撸动,五条悟轻喘起来,脚尖都绷直了,但他抬起屁股,尾巴根歪着,两条腿环着伏黑惠的腰拼命把自己往他的身前送,显然更想让他直接进去。
伏黑惠褪下裤子,一直硬着的阴茎就弹了出来。想尽快缓解五条悟缺少信息素的不适,他只是用手指探了一下穴口,就捏着两边的臀瓣顶了进去。里面因为分泌的体液而湿润又柔滑,在埋进去的瞬间就包裹住他吸吮着。这具身体这么诚实地对他充满渴求,主宰着它的那个思想也这么毫无保留地需要着他,让他愿意献出自己的一切。
他慢慢挺进,撤出一些,再更深地挺入,保持着有力又均匀的节奏。比起以往的性爱,这样反而让五条悟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根阴茎在身体中不停捣弄的存在感,不由自主地收缩着的腔道仿佛能感受到它的形状一般。太慢了,又好舒服,但还不够,好像得到的越多,就越是不知餍足。
“哈啊……快一些……唔……”他催促着,随着身体的摆动,锁链不停哗啦作响,但伏黑惠只当没听见。
他也想快些,两个多月没有做爱,他只想狠狠操他,隐秘的甬道就像发情期那么柔软和热情,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他喘息着,只顾卖力为自己的Omega服务,汗水从额头上流下,汇聚在鼻尖,最后落在五条悟的小腹上,在白皙平滑的皮肤上轻轻溅开,而五条悟根本就不会流汗。
“惠……”五条悟叫他,三个音节都几乎淹没在鼻音里,像猫咪半睡半醒时发出的咕哝声。伏黑惠抬起头,五条悟却没在看他,而是眼神迷离地注视着他撑在身边的右手臂,接着就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向上摸去,手指停在受伤刚刚愈合的地方,摩挲着那里新生的皮肤。伏黑惠心中咯噔一跳。
“不要,”五条悟说,蹙着眉毛,像要哭了,“惠……”
“怎么了?”伏黑惠吓了一跳,动作都停了下来,伸手抚摸他的脸,五条悟抓住他的手,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拉。
“不要离我那么远。”
他看起来还没有清醒,此时表现出的是最本能的反应,这句话和他的神情让伏黑惠的心脏都揪紧了。
“好。”他哄道,拇指轻轻蹭掉五条悟眼角的水痕,他没有哭,只是单纯因为太爽。他抬起他的一条腿让他侧过身去,躺到他的身后,从后面抱住他。因为身高差,他的眼前就是雪白的肩膀和后脖颈,伏黑惠一边再次挺进他的身体里,一边吻上他的肩膀,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再用嘴唇安慰地轻蹭着那个浅浅的牙印。
甬道里已经放松又柔软,伏黑惠试着加快动作,观察着他的反应。五条悟被撞得上下颠簸,但还是转过头来,反手抓住伏黑惠的后脑勺,压着他和他接吻。他们的注意力无法集中在嘴巴上,亲得又急又混乱,但又难分难舍,像是恨不能把对方吞咽下去。唾液搅动着发出湿润的声响,下面也一样,Omega不断分泌出的润滑体液让交合处咕啾作响,快感也跟着一起翻搅,几乎令人头晕目眩。伏黑惠的手按在五条悟的胯骨上,猫尾巴歪向一边,跟着顶动的节奏颤抖着,尾巴尖卷上他的胳膊,像是想要极尽所能去碰触他。一吻终于因为缺氧而结束,五条悟气喘吁吁地躺倒回去,又伸手到背后抓住了伏黑惠的臀部,捏着卖力操着自己时紧绷的肌肉。他们紧贴在一起,不管是肌肤相亲还是身体里面的炙热温度都这样令人眷恋,他们随着同样的节奏摇晃,像小船随着浪潮,一浪高过一浪。伏黑惠的额头抵在五条悟的后颈上,能听到他的呼吸越来越快,紧紧箍住他的柔软内壁突然绞紧,五条悟浑身颤抖,快感海啸般袭来,伏黑惠及时撤出,大脑跟着一片空白,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射在了五条悟的屁股上。
猫尾巴上也沾上了精液,还因为滑溜溜的体液而湿了一截,柔软的尾巴从伏黑惠的手臂上滑下来,竖起来摆了一摆,尾巴尖弯下去,像个问号。
“怎么不射在里面。”五条悟抱怨,搭在伏黑惠大腿上的手用力捏了一把,伏黑惠嘶了一声。
“射在里面还要清理,你会觉得难受的。”伏黑惠说,探头去看他,五条悟也回过头,幽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睛蓝得清澈透亮,看来是已经补充了信息素,清醒过来了。
“我想洗澡。”他说。
“我去准备。”伏黑惠起身。
在还不能离开本殿的时候,五条悟每次洗澡都要在榻榻米上铺上防水布,搬来木澡盆和木桶,再由佣人提过来热水,非常麻烦。现在只要和伏黑惠一起去后面小屋的浴室就行了。
他们一前一后坐在小凳上,伏黑惠帮他洗干净尾巴。这条猫尾巴平时看起来毛茸茸很蓬松,沾湿之后就现了原形,变成细细的一根,每次都让伏黑惠忍俊不禁。五条悟发现他在笑自己,把尾巴抢回来,转身站在淋浴的水流下面,用秋后算账的语气问道:“你受伤了吧。”
“你怎么知道?”伏黑惠问。他本来不想让他知道的,但既然被识破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能看到啊。硝子的治愈术留下的痕迹很明显。而且,惠遇到危险的时候,我也能感觉得到。”
“什么意思?在我受伤的当时,你就已经知道了?”
五条悟关掉淋浴,跨进已经放满热水的浴缸里。
“是啊。”他说,趴在浴缸边上看着伏黑惠,“也许是因为标记把我们联系在了一起吧,能清晰地知道你受伤了。但是无法得知你伤得重不重,你又不召唤我,只能干着急。越是担心,身体就越不对劲,像发情期突然开始一样,接下来的事就不太记得了。”
原来是这样——信息素的波动和心理状态多少也有些关系,想到五条悟独自一人坐在本殿里面,就算着急也毫无办法的样子,伏黑惠更后悔了。
“对不起。伤势并不严重,只是骨折。”
“我没有怪你啦。但是你真的有些担心过度了,硝子都说了只要不用体术就没问题的。”
“我的确担心,但也清楚没有什么妖怪能对你造成威胁。我不召唤你,是因为一直依赖你的话,我就没办法变得更强。”
伏黑惠语气平静,但注视着他的那双眼睛那么认真又坚定。不愧是在许多年前就被我选中的人,五条悟欣慰地想,心怀信念,不会踌躇不前,为了能与自己并肩而行,他一直在默默地努力着。
“真可靠啊。惠一定能成为好爸爸的。”
夸奖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就像调侃,伏黑惠的脸微微发红。
“不过,没有想到你会缺乏信息素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下次远途出差我会找时间召唤你的。”
“说定了?”五条悟歪着头,伸出小指。
虽然吐槽着“你几岁啊”,但伏黑惠还是伸手勾住了他的手指。
8月,大学放了暑假。夏天是妖怪出没、灵异事件频发的时期,任务明显多了起来,虽然大部分都能很快解决,但经常需要伏黑惠在关东地区到处跑,花在路上的时间更多。
津美纪在做暑假工,过了中旬才终于回来。三个人聚在伏黑惠的房间里,坐在矮桌旁,津美纪从行李里拿出两个包装漂亮的纸袋递给五条悟。
五条悟打开其中一个向里面看了一眼,笑着掏出一件婴儿的连体服展开给伏黑惠看:“好可爱!”
“谢了,我们还没开始买婴儿用品。”伏黑惠对津美纪说。
他看了看那几件衣服,上面全都印着各式各样的小猫图案。
“我也想去婴儿用品店逛逛——”五条悟说着,打开另一个纸袋,眼睛一亮,“是蜂蜜蛋糕!”
“是我打工的店里的新品,请尝尝。”津美纪说,又问道:“预产期在什么时候?”
“大概在1月。”伏黑惠回答。
“五条先生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刚才我还以为被你们骗了。”
“就是说嘛,它长得太慢了。”五条悟附和,好像小孩不是在他的肚子里似的。
伏黑惠默默瞥着他的肚子,穿着和服根本看不出来已经怀孕近五个月,但硝子说没什么问题,因为五条悟个子太高,不容易显怀。
“打扰了——”伊地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伏黑惠起身走出房间,伊地知正站在玄关。
“有什么事吗,伊地知先生?”
“有件有些棘手的案子,想和伏黑君还有五条大人讨论一下。”
“伊地知,等下一起吃烤肉吗?”五条悟从房间里探出头。
“好久不见,伊地知先生。”津美纪也从他身后探出头。
“好久不见。烤肉还是算了,我还有工作呢。”伊地知苦笑着说。
伏黑惠、五条悟和伊地知来到社务所中的员工休息室,围坐在榻榻米上,三人中间摊开一张地图。
现在正是旅游旺季,东京周边的一些温泉旅馆和民宿却因为一连串的血腥惨案而生意惨淡。这一周内,差不多每隔一天就有游客在旅馆中被杀,遇害者都是两人同行,同住在一间房间内,其中一人被开膛破肚、取走肝脏。房间里没有明显的闯入迹象,也几乎没有留下残秽。几名阴阳师在附近的山上搜查了很久,一无所获,而凶手还在继续作案,已经有六人死亡。
既然是棘手的事件,自然就分派到五条悟头上。
“这个妖怪似乎专挑情侣下手,并且只有Omega被剖开了肚子,同行的人差不多都是被撕裂喉咙致死。从现场的情况来看,它总是在深夜所有人入睡之后潜进房间,先杀害Omega,另一个人应该都是在被惊醒、试图喊叫或逃跑时被杀的。”伊地知说,把平板电脑中现场的照片拿给五条悟和伏黑惠看。
照片中血肉模糊、内脏外露,虽然看惯了惨烈的现场,但伏黑惠还是皱起眉。
“听起来妖怪的目的只是Omega的肝,如果旁边的人睡得很死、没有醒过来的话,可能不会遇害。”他说。
“是鬼婆婆吧。”五条悟说。
伏黑惠和伊地知同时抬头看向他。
“山姥那样的妖怪吗?”伊地知问。
“比山姥弱多了,毕竟有些山姥也被当做山神呢。”五条悟说,“鬼婆婆的传说是,它们的外表像人类的老婆婆,住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如果有过路的怀孕旅人请求休息或借宿,就会被它杀掉,吃掉胎儿的肝。但这个妖怪反倒是主动去旅舍里找到Omega就开膛破肚,没有胎儿的话就干脆吃掉大人的肝啊。”
“难道没有找到胎儿的肝,它就会一直这样杀人吗?”伊地知问。
“说不定哦。”
“这个妖怪每隔两天就会行动,按照发生事件的旅馆位置来看,它正越来越接近东京,下一个目标很可能是这里。”伊地知指着地图上一串红圈后面的一个位置。
“既然知道地点的话就好办了,我和惠一起去住在那里,由我来当诱饵,把它引出来祓除不就好了。”五条悟说。
“诶?可是这样太危险了……”
“我同意,”伏黑惠倒是很冷静,“这只妖怪应该很擅长躲藏和逃跑,只能在它出没的地方埋伏,现在那附近的旅馆中都没有游客,只有我一个人守在那里的话它是不会来的。这种妖怪根本无法对老师造成什么威胁,我和老师假扮游客入住可以让它放松警惕,速战速决。”
而五条悟已经拿着那间温泉旅馆的宣传折页翻看起来,说道:“真期待啊,泡温泉~”
真是毫无紧张感啊,伊地知暗中叹了口气。
第二天,五条家的司机开车送五条悟和伏黑惠前往作为埋伏地点的温泉旅馆,伊地知则是自己开车过去,假扮成旅馆的工作人员待命。
温泉旅馆坐落在山脚,四周青山环绕、景色优美。房间都是和式,设施完备,是个相当舒适的地方,但因为最近的事件,已经预定出去的房间全部取消,今天也只有伏黑惠和五条悟两个客人,好像包场一样,让五条悟兴奋得要命。
两人跟着工作人员穿过走廊向房间走去。以往伏黑惠和五条悟出门时,总是伴着脚下锁链哗啦作响的声音,但今天五条悟的脚腕上看起来空无一物。既然要假扮成普通旅客、吸引妖怪上钩,就不能打草惊蛇,虽然普通人看不到这条锁链,但妖怪却可以看到它、察觉到上面的咒术痕迹。今天早些时候,阴阳寮的辅助人员特地上门给锁链缠上符咒,将它隐藏起来。这件事不能由五条悟自己或神社中的人来做,除了阴阳寮指派的人,任何人都不能对这条锁链施加影响。
虽然看不到,但凭借身为阴阳师的能力,伏黑惠依然能感觉得到它的存在。他看着前方五条悟的背影,十几年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他没有锁链加身的样子,看起来这么轻盈自在。如果有朝一日,可以让那道枷锁完全消失就好了。
可现在的他对此毫无头绪。
他们的房间在一楼,是这里最好的房间之一。伏黑惠四处查看了一下,格局和一般的和室套房没什么区别,不同的是落地窗外有铺着木地板的宽敞阳台,上面摆着两把躺椅,阳台直通房间附带的半露天温泉浴池。森林就在旅馆近旁,甚至没有围栏遮挡,可以一边泡温泉一边欣赏绿树美景。五条悟一进门就走上阳台,望着那片树林。
“有什么发现吗?”伏黑惠问。
“这房间还真不错,”五条悟摸着下巴,“不但方便鱼上钩,还有打架的场地。”他向右一指,卧室窗外正好有一片草地。
“这里距离树林太近,要想办法防止它逃跑吧。”
“没关系,交给我,你只要把它赶到那片空地上去就行。”五条悟信心满满地说,但根本没想和他讨论一下作战计划,转身进了房间,坐在桌边吃起了温泉馒头。
因为觉得温泉馒头很好吃,他拽着伏黑惠跑去旅馆里的纪念品店,买了好几盒温泉馒头当伴手礼,还买了很多零食和一些小纪念品。他们一起提着购物袋在旅馆中四处参观了一下,伊地知待在空出来的员工宿舍里,正用笔记本电脑工作,五条悟给他留下了零食当慰问品。
午饭之后,终于迎来了五条悟期待已久的重头戏——泡温泉。
虽然房间自带温泉浴池,但他们两个还是换上旅馆的浴衣,挨个看过三个可以包场的浴池之后,五条悟选了其中一个露天浴池。这里不但比房间中的浴池更大,装潢也更漂亮,整个露天浴池像是一个小小的日式庭院,被竹子制成的栅栏包围,栅栏脚下铺设着白色的石子,角落里还有一个小号石灯笼。浴池本身由石头砌成,温泉水清澈得可以看清池底石头的纹路。
洗过澡后,伏黑惠先一步走进池里,踩了踩脚下的台阶和池底的石板,确定不滑才放下心。五条悟看在眼里,笑嘻嘻地跟着他走了进去。
伏黑惠坐下,五条悟却没急着泡进水里,而是故意站在他的面前,抽掉围在腰上的浴巾。他的身材没有变化,只有小腹微微隆起不易察觉的弧度。伏黑惠不动声色,但心里觉得他有点可爱也有点性感。
五条悟把浴巾扔到池边,在他的身边坐下。
“好温暖——嘶。”
听到他倒抽口气的声音,伏黑惠立刻问:“怎么了?”
“这小家伙突然动得好厉害,是不是觉得热啦?”五条悟在水底抓过伏黑惠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伏黑惠的手被五条悟按着,手掌贴着他的肚皮,过了一会儿才感觉到掌心下微妙的波动感。不是很明显,但足以让第一次摸到胎动的准爸爸紧张得屏住呼吸。
他目瞪口呆了好一阵子,才抬头看向微笑着看着他的五条悟。
“惠的表情超好笑。”
“……它这样动,你不会疼吗?”
“不会,就好像有条小鱼在肚子里扭来扭去似的。不过它现在还小,等到再长大一些说不定力气会更大。”
他满怀期待地说,悠闲地靠在身后的石头上,肩膀以下都浸在温热的泉水中。他们的手依然在水中握在一起,伏黑惠看着他濡湿贴伏在脸颊旁的白色发丝,和发丝同样雪白的睫毛,还有那双正望向天空的眼睛。它们就像此刻夏日的晴空一样,碧蓝如洗,里面流转着这世间绝无仅有的光彩。每当这样的时刻,他都觉得自己永远无法想象要放开这双手,他会一次又一次地在这样的瞬间更加爱他。
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五条悟倾过身来吻他。大概因为泡在温泉里,他的嘴唇比平常更湿润柔软,体温也更高。亲着亲着,伏黑惠感到他的另一只手在水底下伸了过来,他及时抓住了它。
“这里可是温泉浴池。”
“诶~那回房间去?”
“我们是在执行任务啊。”
“这样不是更像情侣吗?”
“不行。再说我们本来就是伴侣。”
“嘁。”五条悟撅起了嘴。
泡过温泉,他们去休息室待了一会儿,这里有不限量供应的茶点,从落地窗可以看到连绵的绿树青山,令人心情舒畅。喝过茶后,两人回到房间,悠闲地吃着零食看起电影。
看了一会儿,五条悟就在榻榻米上躺下来,脑袋枕在伏黑惠的大腿上。电影演了些什么,伏黑惠压根就没看进去,他一边用手指轻轻梳着五条悟柔软的发丝,一边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
他本来答应过五条悟暑假一起出去玩,但入夏以来却反倒很少有休假的时候,让他心里过意不去。以后他只会更忙,大学的课业越来越重,任务越来越多,孩子出生以后,两个人独处的时间也会越来越少。
他的左手轻轻盖上五条悟的小腹,枕在他腿上的脑袋突然动了,五条悟转过头来,睁大眼睛看着他。
“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呢。好稀奇啊,惠平时根本不主动碰我的肚子。”
伏黑惠没想到他会在意这样的小事。其实不是不想,只是一半因为害羞,一半因为不敢。大概是出于Alpha的本能吧,就算明白五条悟没有那么脆弱,他也总是下意识地小心翼翼,因为根本没办法拿捏力道的轻重,那就干脆不碰。
“我甚至还想过惠是不是没做好当爸爸的准备呢。”
“确实没做好准备。”伏黑惠承认,“毕竟我从记事起,父亲就没在身边,继母也不能算是个正常的母亲。老实说,我没有能把一个孩子好好教养长大的自信,尤其是干咒术师这行,看多了各种各样的事件,就更知道要保护好一个孩子有多么不容易。”
“正因为你会这么想,所以才能做个好爸爸啊。”五条悟很认真地说,“正是因为惠很有责任心,才会思考这么多。至于孩子的安全问题,你完全不用担心,毕竟有我的一半血缘,它比普通人类的小孩结实多了,将来也会很强喔。”
他翻过身,像猫露出肚皮。
“所以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我都说了多少次啦。”
他两只手攀上伏黑惠的脖子,伏黑惠正想顺势低头亲他,五条悟却躲了过去,趁机把他扳倒在榻榻米上,接着就扑了过来,压在他身上。伏黑惠吃了一惊,普通的情侣也许都会像这样打闹,但五条悟算是他的长辈,这样玩闹也不符合他的性格,他从来没想这么做过。
可是还是有些开心。
他正想挠五条悟的痒痒,突然传来敲门声,两个人瞬间静止。
原来是工作人员来确认晚餐时间。
晚餐是这间旅馆有名的海鲜料理。说来好笑,虽然阴阳寮私底下认为五条悟只是式神,但也一定要供奉神明才行,只要是五条悟出任务的场合,不管是住所还是食物都要是最高等级,所以端上来的晚餐也是最贵的一档。五条悟甚至怂恿伏黑惠再点一只龙虾,但他实在吃不下了。
夜幕降临之后就是妖怪出没的时间,伏黑惠的神经开始紧绷起来。五条悟故意在阳台上走来走去,然后又在房间自带的温泉浴池里泡了一会儿,认为自己已经好好完成了当诱饵的任务,开始打起瞌睡。伏黑惠干脆和他一起关灯睡觉,希望妖怪早点找上门来,快些把这件事解决。
午夜时分,几乎所有房间都熄了灯,整座旅馆寂静一片。明亮的月光从落地窗洒落进一楼的客房,一个黑影打开阳台的门,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卧室的拉门敞开着,铺在榻榻米上的棉被上面,两个旅客睡得正熟。黑影似乎打量了他们一番,走向睡在里侧的那个人,慢慢弯下腰,最后以一种动物般四肢着地的姿势趴在他的身体上方,轻轻掀开盖在他身上的薄毯子,一只长着长指甲的黑手伸向他的肚子。
“大蛇!”
身旁突然传来一声厉喝,黑影的动作一顿,下一秒钟,一条白色巨蛇突然出现,张嘴拦腰咬住黑影,撞破玻璃窗冲出房间,将嘴里的妖怪狠狠甩在草地上面。伏黑惠紧跟着翻过阳台跳到草坪上,大蛇消失,那个黑影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月光下,这个妖怪身量矮小,佝偻着背,从头到脚披着一块脏兮兮的麻布斗篷,那张脸与其说像个老婆婆,不如说像是戴着能剧的老女面具。
“玉犬!”
伏黑惠双手结印,一黑一白两条大狗从影子中现身,吠叫着向妖怪冲去,与此同时,鵺也在空中盘旋,伺机攻击。但玉犬却扑了个空,刚才还站在草坪中央的妖怪消失了。夜空中传来一阵咒力的波动,伏黑惠这才发现妖怪不知怎么出现在了树林的边缘,它本来正要逃跑,却迎面撞上一层结界。
五条悟正站在阳台上观战。妖怪被大蛇扔在草坪上的瞬间,他的结界就已经启动,将这方圆不过几十米的草地完全笼罩,成为一个封闭的擂台。
妖怪也看向五条悟,看来已经发觉自己着了道儿。
鵺向着妖怪俯冲下去,但下一瞬间只见它扑扇着翅膀落地,妖怪又凭空消失了。伏黑惠回过头,它正站在他的身后,那张似笑非笑的、蜡黄的假脸就好像在嘲笑他似的。
伏黑惠相当火大,倒不是因为觉得被妖怪耍了,而是它刚才差点碰到五条悟。要不是五条悟要求他把妖怪引到草地上,他在那东西站在五条悟身边时就想动手。
两只玉犬掉头向妖怪冲去,但没等到它身前,妖怪又凭空消失了。伏黑惠回过头,果不其然,它又出现在他身后。
这种能力有些像五条悟的瞬移,眼下它好像占据优势,却并不想和式神正面冲突。伏黑惠结印召唤脱兔,瞬间无数白色兔子从阴影中涌出,几乎填满了一半草坪,他转身冲向妖怪,在他身后,白色兔子还在不断增加,层层叠叠,跟着涌了过来,眼见没了退路,妖怪似乎慌了,接着,它的身边突然出现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妖怪,但伏黑惠还是立刻发觉那个新出现的妖怪是本体左右颠倒的镜像。
原来如此,它可以做出分身,就像把自己的倒影投射出去一样,本体可以与分身替换,达到瞬移的效果。随着伏黑惠向原本的本体发起攻击,鵺也向另一个镜像俯冲而下,但他们两个同时扑了个空,妖怪的背影出现在不远处结界的边缘。
真是难缠,如果不想办法抓住它,它可以一直这样玩下去。
伏黑惠解除所有式神的召唤,只剩他一个人站在草地中央。妖怪缓缓转过身来,发出一阵嘿嘿的笑声。它慢悠悠地向这边走来,看来是笃定伏黑惠已经毫无办法,要开始主动进攻了。
妖怪在伏黑惠前方几步远处停下,接着,它的左右两侧出现分身,分身的身旁又出现分身,瞬间妖怪的身影就站成一圈,把伏黑惠包围在中间。
不等妖怪有所动作,伏黑惠就双手食中两指相扣结了个手印,黑影如同活物般从他脚下涌向四方,以五条悟的结界为边界,将整个草坪充满。
影子涌动着,所有妖怪的分身都身体一歪,像踩在沼泽中一般向黑影中缓缓下沉。它们用相同的姿势挣扎着,为了应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妖怪无暇维持咒术,所有的分身都消失了。
本体暴露的那一刻,它抬起头,伏黑惠已经一跃而起,手上一把长刀寒光闪过,干脆利落地砍下了它的头。
妖怪的头维持着面具般似笑非笑的表情滚落在地,身体也扑通一声倒下,接着化为一缕黑灰消失。
“惠超——帅!”五条悟在阳台上用两只手拢着嘴巴喊道,活像要把整个旅馆里的人吵醒。
但估计大蛇撞碎玻璃窗时就已经把他们吵醒了。伏黑惠走上阳台,看着散落一地的碎玻璃和变形的窗框。
“刚才惠展开了简易领域吧,真是没想到,这么年轻就能开发出领域,不愧是我的学生——”五条悟高兴得猫尾巴都露了出来,晃来晃去。
“两位没事吗?已经解决了?”房门外传来伊地知的声音。
灯光亮起,伊地知走进房间,来到阳台,低头看着一地狼藉。
“我们可是把损失降到最低了,没有在房间里打起来喔。”五条悟说。
“是,”伊地知的表情说不上是欣慰还是无奈,“两位辛苦了,请到另外的房间休息吧,我去让旅馆的人安排。”
他们跟着伊地知向门外走去,伏黑惠捋了一下五条悟的尾巴,提醒他收起来。
“明天早上我要泡一下温泉再回去。”五条悟说。
夏天过去,秋季来临。天气越来越凉爽,妖怪的活动频率也在下降,任务不再那么繁忙,伏黑惠终于有时间带五条悟去了他一直想去的游乐园,甚至在假期离开东京跑到三重县。虽然之后阴阳寮对此颇有微词,但伏黑惠以“不知道这种事需要报备”、“出门旅行也完全没有发生任何问题”的说辞糊弄了过去。
10月下旬,到了红叶的时节。他们选了一个工作日的下午去逛昭和纪念公园,避开周末的人潮。
公园很大,适合悠闲地散心。走在宽阔的步道上,他们自然而然地牵着手,午后的阳光充沛,道路两旁的树木刚刚开始披上秋色,淡绿、金黄与红色在湛蓝的天空下绵延不尽,满眼都是浓郁的秋日气息。这样的景色很美,但伏黑惠还是忍不住一再把目光转向身边的人。五条悟发觉了,也看向他,微笑起来。
湖边停靠着许多可以租借的小船,五条悟立刻要求体验一下划船这种公园约会的经典项目。小船有两种,选双人的脚踏船会省力一些,但五条悟觉得手划船更有情调,结果就是两个人坐上了一条手划的小船,划船的当然是伏黑惠。
湖面平静无波,像一面镜子倒映出岸边的树木。湖上只有这一艘小船,简直是完美的二人世界。他们面对面坐着,五条悟趴在船舷上,伸手拨动着湖水。
“看!有鱼。”
他突然说,两手撑着船舷探出一半身子,小船一阵摇晃,伏黑惠不禁提醒道:“小心一点。”
五条悟听话地坐了回去,但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碧绿的湖水。
真的是猫啊——伏黑惠想。
但是,想到他们的孩子也会是这样的小猫,就不由觉得很可爱。
“你在傻笑什么?”五条悟问他。
“我哪有。”
“就是有。惠不喜欢笑,所以傻笑起来就很明显。”
五条悟一旦开启这样的对话就会没完没了,伏黑惠只好承认:“只是在想,如果小孩长得像你的话就好了。”
“诶——真没想到,惠也会说这样的话啊。”
“所以我才不想说。”伏黑惠偏开脸,慢慢划着船桨。
“有什么好害羞的嘛,我小时候可是很可爱的。”五条悟自夸地说。
这句话倒是勾起了伏黑惠的好奇心,五条悟几乎不会说起自己的事情,伏黑惠对他的成长经历可以说是一无所知。虽然他一直认为,别人不会主动说起的事情最好不要去问,但既然他们已经是伴侣关系,那么想要更了解他、想要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也是理所当然。
“老师是在神社里长大的吗?”
“不是哦。我是在五条家本家长大的,在被契约锁住之前,我没有在神社里住过。”
“总觉得很难想象你普通地和人类生活在一起的样子。”
“大概也不能算是普通。”五条悟说,“从出生起,我就住在本家宅邸中单独的房子里,毕竟是神明,没有人有资格做我的养父母,是佣人照料我长大。大家与我相处的方式其实和现在没什么差别。”
伏黑惠大概能明白是什么样的相处方式。神社中有两位佣人专门照料五条悟的起居,主要工作是打扫本殿、帮他跑腿。虽然五条悟本人没什么架子,但那两人都对他毕恭毕敬,简直和电影中古代大户人家的佣人没有两样。伏黑惠刚来到神社时曾经觉得很奇怪,但时间久了也就慢慢习惯了。至于五条家的人,平日里只有家主偶尔会来找五条悟商量事情,其他人会与五条悟见面的场合,就只有每年神社的例祭,是五条悟的生日,届时本家的人都会来本殿参拜。从有限的接触中,能看出他们对五条悟是有尊敬和喜爱之情的,但并没有家人那样的亲切感。
供奉这位猫神是五条家的责任与荣耀,神明就算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也依然是神明。
“大概四五岁的时候吧?当时的家主引导我发掘自己的咒术,可以藏起耳朵和尾巴、变成人类的样子后,我经常偷溜出去玩。家主虽然心中清楚,但不会管束我,所以我一直是相当自由的呢。”
“那么,老师是怎么接受教育的呢?有家庭教师吗?”
伏黑惠会问这个问题,是因为五条悟非常聪明,也很有学识,曾经帮他和津美纪辅导作业。在语文和历史方面,五条悟知道许多典籍,至于理科,他只是看过一遍教科书,就能讲解题目。
“虽然那时五条家的孩子都是有家庭教师在教,但我的老师不是普通的家庭教师。当时的家主找了一个很有学问的老爷爷来教我识字和算术,但他并不像普通老师那样给我上课。”五条悟像是陷入回忆一般,将视线投向远处。“我还记得他总是不慌不忙的,也不会说什么人类的大道理。到了读书时间,我们两个就坐在书房里,我去找感兴趣的书来看,他就坐在一边喝茶,回答一些我不理解的地方,也会给我讲很多他年轻时到处游历的见闻。几年之后,他去世了,我再没有过其他老师。再长大一些,我就真正开始履行神明的职责,维持御所的结界、参加各种祭典和封印仪式、祓除妖怪。”他微笑着看向伏黑惠,“我并不是被当做人类那样养育长大,所以,我也不知道父母应该是什么样子,以后要和惠一起学习咯。”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伏黑惠说。
“诶~这话由惠说出来就很有说服力呢。”五条悟调侃着,接着凑近过来,注视着他的那双眼睛却很认真:“但惠是不一样的。”
看着那张脸越来越近,伏黑惠依然会心跳加快。他干脆闭上眼睛,感到柔软的嘴唇压在自己的嘴唇上,没有深入,只是温柔又缠绵地轻轻一啄。四周这么安静,这一瞬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伏黑惠的手还握着船桨,却忘了继续划船,小船漂浮在湖面上,如同漂浮在远离尘世的世外桃源。他知道自己的心永远会为这个人荡起涟漪,一波又一波,在他的生命里永不停息。
回到神社时,正巧看到一个摄制组在拜殿前录完节目,正在收拾器材。以前也有过电影或电视剧来神社取景,最近几年猫很受欢迎,因为五条神社祭拜猫神,神社里又有很多猫,这里突然成为了东京有名的景点。夜蛾不但是操纵傀儡的式神使,还擅长制作玩偶,他设计了一些蓝眼睛的白猫玩偶和陶瓷摆件、挂件作为神社的周边出售,相当受欢迎,五条悟说他还蛮有商业头脑呢。
他们说着就走到授予所的小屋,就算住在神社里面,伏黑惠也不常到这里来。小屋里的架子上摆满了毛茸茸的白猫玩偶和坐在软垫上的陶瓷白猫,看起来确实很可爱。
“我的御守可是很灵的。”五条悟自卖自夸地说道,拿起一个交通安全的御守,“正好惠要考驾照,不如就带上一个吧。”
虽然神社里的巫女都是五条家亲族的适龄女性,但她们都没什么机会见到五条悟本人。此时坐在授予所里的两个巫女看着五条悟,惊讶得睁大眼睛。
“悟、悟大人?!您要买自己的御守吗?”
“没有要买啊,我自己的御守还要花钱?”五条悟反手就把御守递给了伏黑惠。
“等一下!”坐在柜台前的女孩伸出手,但迟疑了一下,不敢去抓五条悟的手,就抓住了他的和服袖子,“这样没办法对账的!”
“你在干什么啊!”另一个年长一些的女孩拉住了她,“这可是悟大人,我们和夜蛾先生说一下就好——”
五条悟存心要和她开玩笑,干脆又拿了一个,“那再拿一个给伊地知好了,他总是开车嘛。”
“等等——您这样——”
伏黑惠正无语地看着他们三个互相拉拉扯扯时,伊地知正好外出回来,听到吵闹声,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事了?”
“正好!伊地知,要我的御守吗?”
伊地知推了推眼镜看着五条悟手里的御守,掏出自己的皮夹,从里面拿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御守:“其实我有这个御守的……因为我们神社的御守很灵,所以每年都有换新。”
五条悟顿觉无趣,把第二个御守放下。刚好有游客来买纪念品,伏黑惠自己付钱买下了那个交通安全守,赶紧拽着五条悟离开。
刚一走进伏黑惠的房间,五条悟的猫耳朵就冒了出来。他脱下羽织,伏黑惠很自然地接过来挂上衣架。伏黑惠站在衣柜前换了衣服,转过身看到五条悟在床边坐下。他现在怀孕近七个月,肚子隆起得明显了一些,但还不到行动不便的程度,可他的动作有些小心翼翼的。伏黑惠说:“你有哪里不舒服吧。”
“诶?你怎么知道?”
“总觉得你今天有点紧绷,和平时不一样。所以,真的有哪里不舒服吗?”
“其实是这里。”五条悟说,两只手拢在胸前。“最近几天一直觉得胀胀的,今天开始有些疼了。”
“为什么不说?”
“因为这是正常的吧?”
“都开始疼了怎么能算是正常啊。让我看一下。”
五条悟解开和服的腰带,把两层衣服一起敞开。
他原本就属于穿衣显瘦,脱衣又有肌肉的类型,胸肌饱满,现在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但乳头挺立着,因为缺乏色素而呈现淡粉色的乳晕处有些肿胀发亮。
伏黑惠记起在书中看到过这种情况。Omega之中,男性数量比女性少,因为身体结构不同,男性Omega怀孕和分娩更不容易,也不会分泌太多乳汁,怀孕期堵奶很少见,好在书里也写了解决方法。
他去仔细洗了手,回到房间时五条悟已经换上了在家常穿的浴衣,乖乖坐在床上,靠在一堆软软的抱枕里面,好像在说我已经准备好了。
伏黑惠坐在他的面前,说:“我要碰一碰了。”
“惠好色啊。”五条悟笑嘻嘻地说,这个时候他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伏黑惠皱眉看他一眼,低头用指腹小心地触摸他的胸部。
“疼吗?”他问,五条悟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我会试着按摩看看,只要能疏通就好了,会有些疼,忍一忍。”
五条悟又点了点头。伏黑惠突然想到,他不会生病,因为很强,也从来没有受过伤,可能许多年来他都没有过疼痛的感觉,顿时觉得无法下手,但又不得不做。
他按照书中的方法,两只手拢住左侧胸部,轻轻向乳头方向按摩。饱满的肌肉在手指间推挤着,被按揉过的地方,白皙的皮肤泛起粉红色,像用力拍打后留下的指印。
如果只是单纯的疼还好,疼痛加上这种闷胀到极点的感觉真的很折磨人。但五条悟没有吭声,咬着嘴唇忍耐着,看着一脸严肃、认真帮他按摩的惠。其实他并不在意疼痛本身,对他来说,不管肉体遭受什么样的痛苦都终究会过去,而惠此刻对他的关心和担忧却会留存下来,成为珍贵的回忆。
按摩了一会儿,伏黑惠抬起头,正对上他的目光,但又不自然地撇开了视线。
“这个方法好像不太起效,我想,要不要试试别的方法。”
“诶?有什么方法就试嘛,书里写的都试一下也无所谓。”
“不是书里写的,我只是想到,如果用嘴……可能有用。”
伏黑惠满脸通红,吞吞吐吐,五条悟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噗哧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明明做的时候没少吸,惠竟然还会害羞啊?”
“别说出来啊!而且现在和做的时候又不一样。”
“好啊,来吧,”五条悟说着,抓住他的后脖颈往自己胸前一按,“真的很难受,快点啦。”
伏黑惠差点一头栽到他胸口上。大概因为刚才的按摩,眼前的乳头像饱满熟透的果实般挺立发红,让他想起那种又小又甜的樱桃,稍微用些力就能把薄薄的果皮捏破。但嘴唇和舌头毕竟柔软,应该不会很痛吧——他这样想着,张开嘴,先用舌面去接触它,然后把乳尖整个含进嘴里。
他尽量注意不让牙齿碰到皮肤,开始轻轻吮吸,同时用手托住它,用虎口继续按揉着。这样做其实和小猫踩奶很像,不过谁也没有想到这一点。
“唔……嗯……”
五条悟忍不住发出声音,听起来不全是因为疼。也许因为按摩的时间已经足够长,终于让他的感官对这种疼痛迟钝起来,伏黑惠开始慢慢加大力道,五条悟环抱住他,但他太过专心,根本没有发觉,也没有去想其他,只是有些焦躁地思考着到什么程度才能让乳汁疏通,如果这样没有效果又该怎么办。
突然,一股液体冲进口腔,伏黑惠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把它吞了下去,也松了口,从五条悟怀里抬起头。
他们两个的姿势已经从相对坐着变成了五条悟两条长腿分开搭在他大腿上的暧昧状态,五条悟脸颊绯红,眼睛里一片水雾,低头看着他,那片清澈的蓝色好像就要溢出来了。
再看他被蹂躏了一通的胸部,皮肤发红,乳晕晶亮一片,弄湿它的除了唾液,还有稀薄的白色的乳汁,正慢慢滴落下来。
“还疼吗?”伏黑惠问,再伸手轻轻按压几下,只挤出最后几滴液体。现在分泌的乳汁还不算是初乳,量也很少。
“这边倒是不疼了,还真管用。”五条悟说,又按着他的后脑勺,“该这边了。”
伏黑惠再次低下头,用同样的方法对付右边。先是按摩,接着边吸边轻轻按揉。也许是掌握了章法,很快这边也畅通了。
伏黑惠抬起头,舔掉嘴角边的一点液体。乳汁没什么怪味道,只是有一点点甜味。五条悟已经完全放松下来,四肢摊开地倒在抱枕上,尾巴尖一摆一摆。
“我去拿毛巾。”伏黑惠说,正要起身,五条悟的两条长腿夹住了他。
“诶?惠,你不会是想要去偷偷解决这个吧。”他坏笑着说,脚尖蹭过伏黑惠宽松运动裤的裆部,轻轻踩在某个鼓起的部位。
“这只是生理反应!别碰啊。我是要拿毛巾给你擦一擦身体。”伏黑惠抓住他的脚。
“等一下一起洗澡不就好了。”五条悟说,撩开半遮半掩的衣襟,露出隆起的光滑小腹,再向下看,他自然又没穿兜裆布,阴茎已经挺立起来。
看到这幅画面,伏黑惠觉得又硬了几分。“别煽动我啊。”
“为什么惠每次要做的时候都不情不愿的,明明这么硬。”五条悟说,轻轻挣开被他抓住的那只脚,又踩了上去,伏黑惠嘶了一声。
“你现在的身体……”
“我不是说了,这小家伙结实得很,”五条悟抓住他的手放在肚子上,“趁它还在睡觉,快点。”
伏黑惠轻轻摩挲饱满温暖的皮肤,的确安安静静,小猫没有乱动。五条悟突然起身,两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我一直想这样试一下。”
他把伏黑惠仰面按倒在床上,接着就坐上他的大腿,掀开他的T恤,拽下他的裤腰。那双蓝眼睛盯着他的腹肌和人鱼线,像猫咪紧盯感兴趣的玩具。接着他向前挪了挪,坐在他的小腹上,满脸想要恶作剧的坏笑,摸索着解开了运动裤的系带,把手伸进去,摸上了那个滚烫的东西。它在他手里沉甸甸的,因为溢出的一点前液而有些腻滑。他揉搓着它,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伏黑惠,舌尖慢慢舔过嘴唇,像猫在注视猎物,先玩个够再饱餐一顿。
这表情实在太撩人,伏黑惠的喘息甚至都加重了,硬得快要爆炸。五条悟感觉到他的变化,得意地笑着,慢慢抬起身,扶着那根阴茎,但没急着坐下去,而是又抓住了自己的尾巴,让它和勃起的柱身贴在一起,抵在臀缝上磨蹭。
原本就敏感得要命的皮肤贴上毛茸茸的触感,龟头又蹭到湿润的穴口,这突如其来的感官刺激让伏黑惠觉得血都冲上了头。他忍无可忍地用两只手捏住五条悟屁股上紧致又有弹性的肌肉,恨不得来上一巴掌,但看着他的肚子,又下不了手。五条悟满脸恶作剧得逞的表情,但很快他也忍不下去了,放开了尾巴,找准位置,对着他的阴茎坐了下去。
柔软湿润的内壁一下子包裹住伏黑惠,收缩着把他吞进Omega那隐秘的腔道。两个人同时屏住呼吸,五条悟的两条腿颤抖着,最后放弃一般脱力地一坐到底。
“唔——”
“呃——”
他们同时泄出一声呻吟,这样的体位让阴茎插入得很深,窒息般的挤压感让伏黑惠一时因为快感太过强烈而说不出话,比起以往那种循序渐进有些太乱来了,他问道:“还好吗?”
五条悟的猫耳朵都向下趴了下去,低着的头点了点,过了片刻才抬头看向他,脸上得意和恶作剧的表情都消失了,反倒好像有些委屈,那层浮在苍蓝色之上的水雾摇摇欲坠。伏黑惠的手挪上去,抓住他腰的两侧,想要多少支撑他一下。他的腰身还是很薄,怀孕没让他长肉,只有腹部微微鼓起圆润的轮廓。
五条悟两手撑在他的大腿上,开始动了起来。伏黑惠也配合着他的动作挺腰,他们一起摆动着,幅度不大,但狭窄的甬道从四面八方、毫无罅隙地吮吸着他,这具身体深处的温度这么高,舒服得几乎让人融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动作中大腿和臀部的肌肉也一起用力绷紧的缘故,五条悟总觉得在身体里捣弄的阴茎比以往做爱时的存在感更强,好像能感觉到上面跳动的脉络一般,每一次顶到深处都让他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他低下头,看着惠的脸,他已经失去沉稳的表情,蹙着眉头,眼中的热切简直像是要把他吃下去。咖啡般醇厚微苦的信息素充盈感官,在叫嚣着“他是我的”。五条悟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不是也暴露了对他的依赖与爱恋,但这样也无妨。他在伴侣的阴茎上碾磨自己,两人的身体如此契合,随着节奏摇晃起伏,爽得什么都顾不上。这时伏黑惠的手握住了他挺立在身前的勃起,手指擦过隆起腹部敏感的皮肤和肚脐,他还没反应过来就猛地浑身震颤、射了出来。
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激烈,突然绞紧的腔道差点让伏黑惠也射了。五条悟脱力地歪了下去,伏黑惠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
“腰好酸——”五条悟抱怨着,一只手撑在床上,一只手揉着后腰。
“躺下来吧。”
伏黑惠抬高他的腿,拔出来时用了很大的意志力。五条悟躺倒在床上,软得像一滩水,动都懒得动,好像在说现在任你摆布了。伏黑惠把他翻过去侧躺,在他的腰下面塞了一个枕头,毕竟现在肚子大了些,这个姿势更舒服也更安全。他抬起他的一条腿架在自己的肩膀上,捞起颤抖不停的猫尾巴,露出还在翕动着、已经有些红肿的穴口,握着依然涨硬的阴茎顶了进去。搭在他肩上的小腿随着他的动作摇晃,扣在脚腕上的锁链也哗啦作响,伏黑惠永远也无法习惯它,无法对它视而不见。他希望五条悟能对他索取更多,不管什么都行,只要是他能给出的东西就绝不吝啬,因为他已经从五条悟那里得到太多。
他一边虔诚地亲吻他的小腿,一边挺腰缓慢有力地操着刚高潮过后还在微微痉挛的甬道。五条悟咬着手指,另一只手揪着床单,还没从高潮中平息的身体敏感得几乎无法继续承受快感,爽得只剩下小声哼哼,闭着眼睛,雪白的睫毛都挂上了泪珠,来不及咽下的唾液也濡湿了手指。下面同样一塌糊涂,Omega的孕期因为信息素暴涨和生理上的变化,和发情期很像,甬道里分泌的透明液体被捣弄翻搅发出湿润的声响,在伏黑惠稍微退出时被带出,搞得交合的地方湿滑一片。伏黑惠抓住他抖抖索索的尾巴,配合着挺入的动作轻轻逆毛撸向尾巴根,五条悟的两条长腿跟着颤抖起来。
“要射了,不行了……惠——”
伏黑惠加快速度,感官处于高潮前的空虚中,好像两个人的身体已经从深处融合在一起、分不清彼此。大脑紧跟着一片空白,快感蹿上脊椎,伏黑惠及时撤出,射在五条悟的大腿上,五条悟也在同时又射了一次。
伏黑惠喘息着,嘴唇在他的小腿上蹭了蹭,才把他的腿放下来,让他舒服地躺好。五条悟浑身轻飘飘的,连眼睛都懒得睁开,伏黑惠摸了摸他的肚子,里面的小猫似乎因为这一番运动醒了过来,但没有闹腾,只是轻轻地动弹着。心中涌起一阵柔软又闷闷的感觉,像一团棉花堵在胸口,伏黑惠躺倒在他身后,亲吻他的头发和耳朵根上的软毛,在他的耳边说:“老师,悟……我喜欢你,我爱你。”
五条悟没睁开眼睛,偷偷笑了。人们在他身上寄予各种希望,祈求他的庇佑,不管在什么时代,不管他有多么真实地站在众人面前,神明都是一个闪闪发光的符号。但惠不会对他有任何期待,只是单纯地注视着“五条悟”这个存在,不求任何回报地爱他。
他翻过身,抱住惠,说:“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