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五】遇龙，然后…？
- #如梦彼苍 2023五右生贺企划#活动生贺文，祝五咪生日快乐！！
*电影《他是龙》AU，架空向
*全文1w+ ，希望大家观看愉快～
0.
“从前没有时间 没有土地 万物混沌 记忆蒙尘
往事如烟 转瞬即逝 河水冰封 化为虚无
时间如湍急河水 谁也无法从中脱身
钟声即将敲响
飞来吧 飞来吧
通身纯白的巨龙将会降临
雪白的羽翼将会降下祝福
一切都会为您奉上 永远都会为您奉上
龙之歌将永远为您奏响”*
1.
漫天大雪。厚厚的积雪铺满了整片天地，混沌的世界被染上一身素白，万物尽被纯色掩盖，只剩下苍茫的、苍茫的风雪。
穿上宛如殓衣般通身的白袍，光洁的双脚踏上雪地上由红枣铺成的鲜红道路，飘扬的雪花落在伏黑惠乌黑的睫毛上，他下意识眨了眨眼睛，些许雪花融成水流顺着他的脸颊落下，好似落泪一般晶莹。
伏黑惠垂下眸子，接着向前走去。他好像踏在一片血泊中，又好像踩着谁的骨骼一步步前行，踩碎的红枣发出“喀拉喀拉”的声响，他终于来到了小小的木船旁边。
木船通体漆黑，就像站在船一侧的身着黑袍，脸藏在兜帽里的巫师一样。顺着指令躺在冰冷的木船里，风雪挂进伏黑惠的衣领，他浑身僵硬的如同冰块，赤裸的双脚蜷缩在船沿旁，此时外界再低的温度也无法让他感到寒颤。
伏黑惠只是漠然地、漠然地看着这一切。
看着巫师们虔诚地举起手中的权杖，看着他们口中默念起陌生又熟悉的咒语，看着围观拥挤的人群眼中的热枕和疯狂。
他只觉得从早上便未吃东西的胃里一阵一阵泛起恶心，几乎要扒着船沿吐个彻底，而伏黑惠只是沉默、沉默地握紧拳头，将指甲扣进肉里，流出来的血丝沾染上他的白衣，就像点缀着一朵朵梅花。
他恨这些愚昧无知的人民，他恨这个古老的无法抵抗的传言，他恨那恶魔般的咒语，他恨这个没有选择的世界。
“从前没有时间 没有土地 万物混沌 记忆蒙尘
往事如烟 转瞬即逝 河水冰封 化为虚无……”
悠久的歌声响起，古老的咒语环绕，原本苍茫的与雪地同色的天空忽地掀起雷暴，闪电炸亮天际，雷鸣响彻大地。
“时间如湍急河水 谁也无法从中脱身
钟声即将敲响
飞来吧 飞来吧”
躺在漆黑的、腐朽的木船上，一道一道闪电的光照亮伏黑惠幽深的瞳孔，他的眼中无神、无光，只是茫然地看着半空中的一点。他躺在船上，波浪此起彼伏，直到、直到……
“通身纯白的巨龙将会降临
雪白的羽翼将会降下祝福
一切都会为您奉上 永远都会为您奉上
龙之歌将永远为您奏响”
直到昏沉的、阴暗的天空中纯白色的双翼张开，宛如漆黑梦境中的一弯新月，又好似无尽黑暗里的洁白天使。自远处的一小点白色随着飓风、随着电闪雷鸣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直到视野里充盈着纯净的白，直到暴雨不再落下，直到微风轻轻划过。
通身雪白的龙降临在他面前，湖水都与其合鸣，水面上出现一圈一圈的波纹，无数气泡从水面上升起，袅袅白烟如云雾缭绕，一阵阵的涟漪伴随着细小的白光，环绕在龙的四周。
是龙。是龙。古老的咒言像钟行于水面，像火山藏于海底，愚昧无知的村民们，坚信传言的村民们，他们真的召唤来了龙。通身纯白的巨龙张开他雪白的羽翼降临人间。
所以那片洁白的双翼真的会降下祝福吗？
伏黑惠有点恍惚了。龙的羽翼就像天使般圣洁，飘扬落下的几根羽毛洒在他的胸脯上更好似落在了他的心里。
更不要说，龙的，龙的眼睛。
那样纯粹的蓝，那样美丽的苍蓝色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神迹。凝视那双蓝眸时，伏黑惠感觉到他似乎在凝望天空，在凝望无垠的、往天空尽头更深处蔓延的瑰丽；又好似沉浮于大海，在蓝色的海底凝望这个世界。
龙再次拍打双翼，湖水猛烈地沸腾起来，炽热的白气冲天而起，发出雷鸣般的巨响！巨龙发出一声长鸣，再次夭矫舒展，如欲腾空而起。他直冲而来，以不容拒绝的力度抓住伏黑惠的衣袍，接着振翼向空中飞去，巨龙的瞳孔中闪烁着幽蓝色的光芒，带着猛烈的气流，伏黑惠就这样被巨龙带离了村庄。
往下望去，巨龙拍打双翼形成的气流带着白烟宛如从天降下纯白色的祝福，而四周的景色一切都向后退去，原本像牢笼一样的村庄也逐渐化为一个小黑点最后隐在云层里。他们远离了雷暴，远离了阴云，云雾散开，露出一望无际的天空。
被云朵点缀的天空是那样蓝，伏黑惠感到自己心脏里原本沉寂下去的心跳又重新焕发生机，他的脑海里不可避免的浮现出龙的那双苍蓝色眼睛，那极致的美丽在他心中不可控地留下最浓墨重彩的一笔，直至很多很多年后，伏黑惠都再难忘却。
2.
“那里 光芒灼伤心脏
那里 我的秘密埋藏
那里 暗影吞噬人群
我的故事 从那里开始”*
3.
五条悟是一头龙。他没有族群，没有亲眷，自睁开眼睛注视这个世界伊始，直至现在他已经在这片孤岛上生活了几百年。
在漫长的时光里，时间逐渐变得没有意义。从最初饶有兴致地观赏日出和日落，到后来孤独地环绕着岛屿一圈一圈地飞，飞到天光亮起，再飞到夜色弥漫。有时他也会把脑袋埋进自己雪色的巨大的羽翼里，睡过不知多少个日夜，再睁开眼时，景色没有任何的变化。
是的，五条悟是一头通身纯白的龙，比起传闻中暴虐一方的漆黑巨龙，他更像是能够降下福瑞的不属于人间的天使。当他张开双翼沐浴在阳光下，就好像全身镀上了光芒，当他扬起美丽的、优越的脖颈一声龙鸣之时，就好像天地万物当为他而歌。
这片岛屿，是一座宛如被时间停滞的岛屿。从岛屿的最顶端往四周看，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汪洋大海，海面风平浪静，四周温暖如春。
然而自外界的视角来看，这座岛屿连带着的四周全是一片迷雾，任何不幸闯入的船只都会在其中迷失方向，有的沉入大海，有的顺着水流最后只剩下破烂不堪的残骸和七零八落的物资飘到岛屿边沿，但是毫无例外的，不会有任何人类的存在。
五条悟花了大量的时间研究这座岛屿以及身为龙的自己，万幸的是，他的眼睛能够汲取四周可见的一切信息，360度远距离的视觉让他能够更加清晰地感知这个世界，能够以人类难以理解的方式进行更高维度上的精细操作。但是闭上眼睛也能感受到的繁杂信息有时也会使他困扰，除非必要时刻，五条悟一般会用亲手制作的封条一圈一圈缠上他的眼睛。
身为一条龙，五条悟有足够多的时间研究这一切，只是当他亲手写下各种法术的卷轴已经堆满了洞穴，他仍未找到飞出这座岛屿的方法，那似乎是一种他难以解读的「契约」，将他与这座岛屿相连，唯有咒语响起，唯有歌声响彻大地，通身纯白的巨龙才能够突破迷雾。
只有「龙之歌」响起之时，五条悟才能离开这座岛屿。
4.
“所以只有当「龙之歌」，也就是你们村庄里那些所谓巫师唱诵的歌谣响起之时，我才能够离开这里。”五条悟转了转手中白羽做的笔，在地上铺着的纸张上划上最后一笔后，将眼上蒙着的白布取下，用他那瑰丽的苍天之瞳直视着伏黑惠，那一刻，除了近距离地注视无边无际的极致蓝色之外，伏黑惠还感受到来自远古的威压，漫上全身刺骨的寒冷，以及、以及难以言喻的孤独。
遇龙，然后……？
如果说伏黑惠以往的人生是一本一眼就能望到尽头的书，那么由巨龙掀起的巨浪会如何改变他的人生轨迹？
“很遗憾的是，在整个「龙之歌」起作用的过程中，我很难拥有自我的意识。”五条悟盘坐在地上，撑着脑袋笑眯眯地说道。化为人形的他身形修长，穿着一身简单的淡灰色和服，披着一件雪色的长袍。发色是罕见的白色，就像他龙形态时一样的纯净，纤长白色睫毛下的苍蓝色瞳孔倒映着伏黑惠的身影。
“您的意思是…？”伏黑惠紧张地睁大眼睛，又迅速地低下头去。
“我的意思是——”五条重新缠上白布，遮住了在伏黑惠眼里似乎闪烁着光芒的眼睛，站起身来，从他手上凭空出现了一件宽大的黑袍，内侧还有很多细小的绒毛，五条笑着揉了把少年被狂风吹的乱七八糟的头发，将手上的黑袍披在他身上，“今天就先好好休息吧。”
往洞穴之外看，此时夜色弥漫，夜空中繁星点点，丝丝缕缕的微风拂来，温柔又惬意。伏黑惠忍不住抓紧了披在身上的白袍，绒毛暖乎乎的触感温暖了他寒冷的身体，洞穴内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旁摆放着小型灯具，散发着暖暖的橘光。似乎一切寒冷，一切狂风暴雨被隔开在此处之外，似乎一切、一切不美好的往事都会逐渐淡去。
可是五条悟的手指是那样冰冷。
伏黑惠闭上眼睛想，龙的体温是那样低，如果有一束烛火，能让生活了百年的龙变得暖和起来吗。
可是在来到这个洞穴之前，他的心就已经宛如冰块一般碎裂了。
5.
在龙穴中的第一晚，伏黑惠梦中以一种旁观者的视角回顾了迄今为止他的一生。对他而言温暖舒适的生活似乎只在记忆的最开端，似乎曾经他的母亲、他的家庭还完整之时，也有过一段安定的生活，但是时间太过久远了，女人的面容模糊不清，抱着他的那双温暖的手也记不清是何种触感。
再往后，只剩下他和他那酗酒赌博的父亲，辗转于各种女人之中，有的短至一个星期，也有的长达几个月，最后，父亲带着他入赘到伏黑津美纪的家里，从此他的名字也变成了伏黑惠，只是过不了多久，父亲一次离去之后就再也没回来。再往后，他和津美纪两人难以支撑开销，而津美纪染上未知的病，如今卧病在床，村子的人答应他，只要伏黑惠能够作为龙的祭品，村庄将会负责出钱治疗津美纪，让他了无牵挂。
这样不堪的，一眼就能望到头的人生，如果死掉就好了。伏黑惠曾经是这样想的。
“惠，在想什么呢？”有被冰凉手指轻点额头的触感，伏黑惠猛地回过神，面前是五条凑近的放大脸庞，似乎能想象出白色封条后他疑惑而关切的神情，而伏黑惠只是抿紧了唇，微微向后仰，艰难地将目光从五条身上移去。
太近了。太近了。
这条龙似乎根本不懂什么叫做距离感，也对自己的美貌没有一点概念。五条纯白的发丝被风拂起微小的幅度，似乎还带有阵阵清香，不过那也许仅仅只是伏黑惠的错觉。但无论如何，五条高挺的鼻梁下，是透着淡粉色的嘴唇，水润润的富有光泽。再往后，优越的脖颈连着锁骨顺着敞开的衣领一路往下……
“惠，脸红了哦。”五条轻笑一声，饶有兴致地看着伏黑惠漫上薄红的脸颊，好奇地伸手戳了戳，接着缩回手，惊讶地看着好像染上温度的手指。
鬼使神差地，伏黑惠伸出双手环住了那只指节分明、干净又漂亮的手，五条的手指是那样的冰冷，似乎永远都不会再温暖了。也许以他的资质最终也无法帮助五条悟打破「契约」，但是没有关系，伏黑惠一向不会去期待虚无缥缈的以后。
这样一眼就能望到头的人生，这样不堪的、一无所有的自己，如果能够拥有只此片刻的现在，如果能够拥有这间洞穴的片刻须臾，即使是燃尽所有也无所谓吧。
“教我吧。所有的、一切的法术。我一定会认真学习。”伏黑惠认真地说，“我是有价值的对吧？不然你也不会告诉我那么多。”
“如果非要用价值来形容的话，那么惠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好孩子哦。”五条慢慢地转动手指，在伏黑惠的手掌心上打着小圈，“罕见的天赋，嗯……很可爱的发型？就像海胆一样。”
“……”伏黑惠忍不住又红了脸。
“哎呀这么容易害羞可怎么办。”五条悟用另一手抚上伏黑惠的脸颊，即使是冰凉的触感也未让伏黑惠脸上的温度降下半点，“我答应你，从今天起，惠就是我可爱的徒弟，以后就叫我五条老师吧。”
“……五条老师。”伏黑惠红着脸说，一只手翻手扣住五条的手腕，另一只手慢慢盖上五条抚在自己脸颊上的手背，呼吸中交缠的气息让他忍不住喉咙滚动，咽了口唾沫。
而五条悟竟直接凑上前来，歪着脑袋好奇地贴上了他的双唇，甚至伸出舌头舔了舔。
“我听说这是人类表达爱意的方式，惠喜欢这样吗，唔……！”
伏黑惠直接扣着五条的手腕往回拉，接着顺势抚上他的后脑勺，轻轻地摩挲着，含住那水润的双唇，将五条下意识的惊呼压入唇舌里，敲开不甚紧闭的牙关，细细品味着五条嘴里的甘甜。
原本抚上五条后脑勺的手渐渐滑落至腰间，伏黑惠滚烫的手掌贴上那劲瘦的腰时，五条忍不住轻轻地颤抖。随着吻的逐渐深入，缠绕在五条眼前的白布也在逐渐汲取的空气中散落开，露出五条漫上一层雾气的双眼，朦胧的苍蓝色就好像揉碎了的星河惹人怜爱。伏黑惠又轻又细地含着五条的饱满的唇珠，抹过五条漫红的眼尾，将急促的喘声再度吞入腹中。
“五条老师，我成年了。”伏黑惠哑着嗓子说。
他正轻轻地抚摸着五条悟白皙的、透着粉红的脖颈，一寸一寸地向上揉捏着耳垂，藏在白色发丝下的耳朵红红的，很像雪地里的红苹果。
“脸红了。”伏黑惠轻笑了一声。
6.
与龙生活的日子就像流水一般，记不清到底过了多少个日夜，直到某一日睁开眼睛，第一束光照射到视野里，五条悟拿着不知道怎么制作的简易礼炮在他身旁拉响，伏黑惠才恍然明白，又过去一年了。
在这四年的不长不短的时光中，五条把他到来的那一天设为纪念日，每年都郑重其事地庆祝一遍，前年是一个五条自己手做的超大蛋糕，去年是一件量身定制的崭新斗篷，今年是什么呢？
换做四年前的自己，根本不会期待这种事情，与其期待一个虚无缥缈的纪念日，还不如多找几份工作给卧病在床的姐姐治病。即使每日他都努力学习术式，刻苦学会新的法术，更大的训练量甚至是伏黑惠自己强烈要求加上的，在岛屿上度过的生活还是太过温馨和安逸了，就好像曾经昏暗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此时伏黑惠已经不再是曾经营养不良、看起来宛如过于纤细的少年，他的肩膀逐渐宽阔，眉眼愈发坚毅。长了的头发被高高竖起，扎成高马尾束在脑后，他身着一套深黑色的和服，外面披着四年前五条给他的黑袍，如今的他倒是很像外界印象中技术高超的魔法师。
而对于五条悟来说，这四年的时间似乎只在弹指一刹那。原先到他肩膀的少年，好似忽然间便不再需要仰视他的眼睛，曾经他需要微微弯腰才能与少年亲吻，如今伏黑惠只需要轻轻捧上他的脸颊，五条微微偏过头去就会陷入一个甜蜜温柔的吻。
很多时候五条会窝在伏黑惠怀里，享受他轻柔地抚摸眼皮，用柔和的法术缓解他眼睛的疲劳。而自从被伏黑发现他摘下封条久了之后，会疲惫地不停眨眼睛，伏黑便越来越喜欢亲吻他的眉间，轻轻舔舐他的眼周，施展自己不娴熟的法术。甚至在去年收到自己制作的斗篷后，伏黑惠从房间里拿出一瓶制好的魔法药剂，以及重新调整过的封条交给他。他假装没有看到伏黑隐在黑袍下缠绕着绷带的手臂，凑上前去轻啄了一口伏黑惠的嘴唇，又笑着被伏黑拉入怀里，顺势进入下一个深吻中。
有的时候五条也会化成龙形，舒展开雪白的翅膀，带着伏黑一遍一遍绕着岛屿飞翔，或是任由伏黑一遍遍抚摸他的羽翼，小心地打理或清洁。
还有更多更多的时间五条总是不厌其烦地书写卷轴，有时也会停下笔静静地眺望一会远方，每当这个时候，伏黑惠就能感受到，仿佛涌来了漫过整个世界的孤独，但是没过一会，五条悟会转过头笑着回应他关切的眼神，嚷嚷着要补充能量然后扑到他身上，进行一阵的玩闹。
所以伏黑惠本以为，今年的今天，也应该像往常一样就这样泛着甜蜜的气息度过了。也许是平稳的日子过久了，直到五条提着礼盒的动作突兀地停止，直到狂风大作，原本一览无余的天空瞬间乌云密布。直到伏黑惠看见，精心制作的药剂从盒子里掉出来碎落在地，风混着碎石一起像利刃一样刮伤了他的脸颊。伏黑艰难地伸出手想要触摸到痛苦地蜷缩起来发出呜咽声的五条，却被越来越剧烈的风暴吹开，直到纯白色的羽翼张开挡住整个穴口，白色的巨龙发出一声悠长的龙鸣，头也不回地冲出岛屿，破开迷雾向远方冲去。
伏黑惠才久违地、久违地体会到恐慌的情绪。
他好像在温暖乡里航行了太久，都忘记了痛苦是什么味道，他好像离开那些黑暗浸透骨髓的东西太久了，都忘却了曾经彷徨的日子是怎样的感觉。
逃避在这座岛屿的时间太久了，让他差点忘记，他原本就是这样，没有办法改变任何现状的人类啊。
7.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会有与生俱来的命运的话，在接受不堪的现实之前，伏黑惠更想掐死那个曾经幻想村民真的会自他离去之后就会治疗津美纪的自己。
伏黑曾经有幻想过如果有可能他有生之年会见一面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那时的对方一定温婉美丽，一头乌黑的长发垂至腰间，一定会对他温柔地微笑。
但无论是怎样的场景，都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
瘦骨嶙峋的亲人披着漏风的长袍，冽冽寒风鼓起她凌乱的长发，就像一具任意摆动的木偶，随意地弯折在空中，由纯色的巨龙拍打双翼携提而来。
“一切都会为您奉上 永远都会为您奉上
龙之歌将永远为您奏响”
耳畔好像响起了此时远方一定在歌诵着的「龙之歌」，他早该明白的，就像他来时一样，五条悟受到咒语召唤后，只能被迫穿过风暴，穿过雷电，来到那一排一排漆黑的木船上方。就像曾经五条悟也抓住过他的衣袍腾飞而起，这次也只是像每一次奏响「龙之歌」一样，带走了在木船上陷入昏迷的津美纪而已。
那是多么可笑的妄想啊。为什么他会以为也许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下去了呢？为什么他会幻想他能一直一直和五条悟一起生活下去？曾经说好的不再去期待虚无缥缈的以后，最后却是自己沉溺于其中。他一直都知道，五条并不是一头自由自在的龙，他身上有沉重的枷锁，他无法违抗未知的「契约」，而伏黑惠却对此无能为力。
甚至他本身，都是因为枷锁的存在而诞生的副产物。
他没有办法安抚疲惫的眼睛布满血丝的五条，他那拙劣的法术一向对五条无效，只是以往五条悟总是掩饰的太过聪明，以至于他甚至还有过沾沾自喜。
“好了，惠。别太难过了。总会有办法的。”五条悟靠在他肩上，轻轻地握住他的手，尽管已经疲倦到忍不住蜷缩在他怀里，却仍然强打精神想要安慰他。而伏黑惠只能一遍又一遍轻抚五条柔软的发丝，缓缓地吻上五条颤抖的眼睫。
等到五条悟沉沉睡去，伏黑才忍不住凝视他那数年如一日的脸庞，如玉如瓷的面孔上满是倦色，拂过那缺乏血色的嘴唇，却始终无法使怀中的龙有半丝的温暖，五条冰冷刺骨的体温就好像伏黑此时冷如冰窑的心情。他早该明白的，已经碎过的心怎么可能化成烛火？仅有些许资质的人类，怎能妄想让困在这座岛屿几百年的龙，重新翱翔于天际？
遇龙，然后……？
正是因为见过这世界上最纯净美好的生物，才会忍不住献上不堪的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即使明白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目光滑过陷入昏迷的，微弱的呼吸甚至使得胸脯都没有明显起伏的津美纪，再落回怀里安静睡着的龙，伏黑转动了一下姿势，让怀里的五条睡得更舒服。伏黑闭上眼睛，往日里看过的所有卷轴，五条所写于纸张上的每一个文字都跃然于脑海中。
他太犹豫，而五条太善良。伏黑惠作为一名天生具有资质的术士，所学的术式名为「十种影法术」，如今他已成功掌握前九的式神，唯有最后一种从未尝试过。
尽管五条将最后的卷轴隐藏起来了，但是完美适配于这种术式的伏黑惠，却自然而然地在成功掌握了第九个式神之后就领悟了最后的咒语。
「八握剑异戒神将魔虚罗」是十种影法术所能召唤的最强大的式神，而毫无疑问，这样的式神调伏仪式过于困难，伏黑惠个人自然遇上这样的仪式必死无疑，但这样强大的、极具破坏能力的式神，是否能成功杀死百年来背负「契约」无法解脱的龙呢？
每当五条眺望远方时，那漫过世界的孤独并不是错觉，也许他早就想葬身在这座岛屿，只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成功杀死自己。
五条悟太过聪明，从开始交予给伏黑惠「十种影法术」的卷轴之时，早就有考虑过借伏黑之手来完成最后的死亡。但他也太善良，伏黑惠想，世间最纯净的龙，居然同时将真挚的感情注入他身上，以至于即使一日一日地过下去，也不愿让他面临一同死去的结局。
直到「龙之歌」的再度奏响，让伏黑惠明白，他已经不能再逃避，不能再犹豫了。往日温柔的美好的过去，当是结在他心中的一场美梦，美梦过去，即使再冰冷的现实也只能面对。
他没有办法斩断五条悟身上看不见的枷锁，也没有办法让津美纪从濒死的状态重新绽放生机，唯一能做的事情，却是杀死他最爱的龙。
遇龙，爱上龙，然后……杀死龙。
8.
“我们依依不舍 不忍离别
在灵魂告别了苍白躯壳的地方
生离 死别 悲哀恸哭
你的躯壳 永远地埋葬在雪地
我拖着沉重的心 如何远走
直到一滴眼泪也无法落下的时候
往事种种 冰封千里
都会遗忘在风里”*
9.
就像后世歌颂的每一个传说一样，来自村庄的勇士经历过岁月的磨练，最终杀死了巨龙，很遗憾的是，已成长为优秀巫师的勇士也同样死于那座神秘的岛屿，甚至连勇士的名字也没有流传于世间。
曾经歌谣里传颂的白色巨龙不再于天际展开雪色的长翼，曾经时隔一段时间奏响的「龙之歌」逐渐无人问津，那些曾经的往事种种，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并都消散在风里。
而只有独自一人走出散了迷雾的岛屿的津美纪明白，那所谓的传说并非虚假，但也并非所有都是事实。
从昏迷中醒来的那一刻，她挣扎着向外看，外面天光大亮，暗红的血液在漫天白雪中分外刺眼，血迹像扑撒了整个世界的玫瑰，一路绽放至安置她的床脚。朦胧的、不甚清晰的视野里，她四年未见的弟弟低垂着头，神情都模糊在垂下的黑发中，伏黑惠握着一把银色的泛着光的长剑，剑的另一端没入靠在他怀里的白发青年的胸口，读不懂的咒语一圈一圈地环绕着白发青年，渐渐地淡在四处飘落的雪花里。
津美纪艰难地撑起身体，探头向外看去，屋外远处还有一个不成人形的巨型怪物正慢慢地消散成碎屑，白发青年缓缓地伸出一只手抚上伏黑惠的脸颊，轻声呢喃了句什么，而后远远地朝着她的方向轻轻眨了眨眼睛。
还未来得及恍惚在那极致的宛如蔓延至天空尽头的蓝色海洋里，环绕着白发青年的像「契约」一样的咒语彻底消散了。接着狂风四起，从青年的背部伸展出巨大的羽翼，原先身形修长的白发青年逐渐化作雪白色的巨龙，白色巨龙轻轻阖上白色纤长的睫毛，将深邃的苍蓝色埋进无尽的风雪里。
原先渐渐清晰的视野再度模糊起来，津美纪后知后觉地抹了一把脸，原来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她早已泪流满面。
在津美纪的潜意识里似乎过去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她只是徒劳地用手指擦拭着越来越多的泪珠，难以言喻的悲伤笼罩在她的心间，尽管她还不是很明白自己为什么哭泣。
“津美纪。”早已抽条成年的伏黑惠慢慢地从洞穴口走进来，蹲在她的床沿边，递给她一条刻着繁杂花纹的手帕。
津美纪这才好好端详起多年未见的弟弟，他长高了，也更加强壮，只是曾经被迫染上绝望的眼眸如今只剩下一片空洞，伏黑惠身上粘着大片大片的血迹，血液顺着衣摆滴答滴答落了一路。
还未开口津美纪就已经难以言喻地哽咽了，自从她染上不知名的病症之后，很快两人的生活更难以维持下去，而后伏黑惠又背着她同意了村庄的人当作祭品献给龙。村里的人最开始的确派了医师为她治疗，只是过了很久她的病也并未有任何的好转，到后来几年便塞给她一些药草草了事。再到后来，她已经卧病在床，意识时有清醒，全靠隔壁好心的婆婆时不时扶她起来吃饭喝水以维持性命，等再到有意识的时候，她已经被龙带到了高高的白云之上。
“没关系，你会好起来的。”伏黑惠朝她僵硬地扯扯嘴角，似乎是想要安抚她给出一个笑，但却滑稽的让津美纪泪又唰地流了下来。
整整四年，整整四年过去，他们像小时候一样紧紧拥抱在一起，伏黑惠从怀中拿出一瓶鲜红的血液灌入她的喉中，津美纪只觉得好似有一团火将她全身的寒冷全部燃烧殆尽，缠绵多日的病症竟在一瞬间消失殆尽，她颤抖着抚上伏黑惠冷若坚冰的脸颊，手指停留在他通红的眼眶上方，却迟迟不敢触碰。
伏黑惠的脸上没有一丝泪痕，那瞳孔里似乎空无一物，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你知道吗。”伏黑惠喃喃道，“那个式神根本没有办法杀死他。”
“而握着我的手最后插进他胸口的那把剑，是我在他撕去的残卷基础上结合自己的想法熔炼出的法器。”伏黑惠茫然地张开手掌而后又重新闭上，“他早就知道了。从一开始，他应该就知道这样的结局。”
“从头到尾，他只想过他自己的死亡。”
与后世相传较广的同归于尽的传言不同，青年勇士并非与龙缠斗一同死在那座岛屿中，黑发青年只是整理好一切，交给身体痊愈的姐姐，而后燃起一把大火，将所有曾经生活的痕迹都燃烧殆尽，目睹姐姐渐行渐远之后，转身一步步地投身火海中。
到最后也没能知道龙的名字。津美纪怅然地想，回头望去，整座岛屿漫天红光，浓烟滚滚染黑了天空，再也不会有龙了，因此，也再也不需要「龙之歌」了。
很多很多年过去，失去龙的岛屿再也不复曾经温暖如春的气候，四周的水渐渐结成冰块，迷雾散去，从远处看，好似一座巨大的、用冰建造的坟墓。
巨龙死去的消息由津美纪带回村庄，传遍了每一个角落，她刻意隐瞒了伏黑惠的姓名，也隐去了其中细节，由于接受了龙的血液，她一直活了很久，久到「龙之歌」的细节被遗忘，春暖花开，不再会有漫天的大雪。
一切都在变好。但是曾经渴望看到这一幕的他们却不在了。
伏黑津美纪将泛黄的日记本塞进木盒里，连带着一些卷轴一起埋进土里。日记本是曾经伏黑惠交付于她的物件之一，其上几乎都是她翻阅的痕迹，几乎是从那本日记本里，津美纪从另一种视角旁观了伏黑惠与“五条老师”丰富的四年生活，但她明白，就算再多的笔墨，也无法再现他们相处的时光。
无论如何，随着津美纪的逝去，不会再有任何人知道这些往事，随着时间流传下去的，只有版本不断更迭的传说。
10.
“我想张开翅膀守护你
我想要风暴轻摇你摇篮
我想要星星照亮你的道路
我想要时常看到你的梦境
摇啊 摇啊 摇
风儿 轻轻吹拂
直到曙光照亮清晨
我都会在这儿 等你
我想要带你看看黑夜
我想要海浪轻摇你的摇篮
我想要你在寂静中入睡
就像船儿划过梦境
摇啊 摇啊 摇
风儿 轻轻吹拂
直到曙光照亮清晨
我都会在这儿守护你”*
11.
自那之后，又过去了很多很多年。古老的房屋被拆除，村庄逐渐变为城市，柏油路替代原本布满黄尘的土路，曾经巨龙的传说化为孩童时翻阅的绘本，路人随口的聊天，以及城中心的一座纯白色的龙形雕像。
安逸生活的人们时不时会有幻想，如果能够奏响「龙之歌」，传说中的巨龙真的会到来吗？甚至在崇拜，宣扬的气氛中，有关龙的制品以及千奇百怪的编写出来的所谓翻版「龙之歌」流传甚广。
但是很可惜，真正刻有「龙之歌」的卷轴早就遗落在漫漫时间长河中，再也寻找不到痕迹。曾经有关龙的故事，到了很久很久的以后，已经辨别不出最初的模样。在时间的长轴里，被称为降下祝福的白龙曾一度是恶魔形象，而到如今，巨龙的形象再度变化，变成了友好又善良的祥瑞象征。
乙骨忧太直至今天才搬入本家的大宅，传说中曾有龙的血脉的五条家如今是显赫一方的氏族，几日前，本家的人找到他，称他是五条家遗落在外的血脉，将因为种种事情了无牵挂的乙骨忧太带回本家，即日起便开始学习「咒术」。
所谓「咒术」亦是传说中龙留下的卷轴上的法术，五条家人丁稀少，天赋异禀者近年来也未曾出现过，对于他们来说，即使外寻到具有天资的远亲来继承家有的法术，也总比无法传承要好。
对于五条家而言，「五条」之名的传承是家族中最为重要之事，传说中建立家族的巫女在答应上任之时便以「五条」命名整个家族，并喝令从此以后要将这个名字永远传承下去。
如今，乙骨忧太练术式之余打开堆满旧物满是灰尘的屋门，原本为了查阅遗失卷轴的他却意外在杂物中找寻到写有奇怪咒语的纸张。
纸张早已泛黄，但不难想象出所用料之精细，制作之用心。下意识地、好似来自血脉里传来远古的呼唤，乙骨忧太默念起了那一串咒语。
“从前没有时间 没有土地 万物混沌 记忆蒙尘
往事如烟 转瞬即逝 河水冰封 化为虚无……”
“飞来吧 飞来吧
通身纯白的巨龙将会降临……”
“一切都会为您奉上 永远都会为您奉上
龙之歌将永远为您奏响”
直至念完咒语他才发现，手中握着的纸张早已顺着狂风一并吹向高处，飓风将房顶席卷而起，瓦片和碎石迸射开来，乙骨忧太不禁横刀于胸前，他隐约意识到将会发生什么，但又无法确认他所咏唱的，究竟是不是「龙之歌」。
街上狂风四起，呼啸的风声响彻每一个角落，路人七零八落地跑着，而就在此时街旁却有一名男孩站在原地不动，呆呆地向天上看。
人们顺着他的目光往上看，不知何时，纯白色的巨龙冲破冰层，穿过云霄，翱翔于天际，他美丽的身姿映照着天边瑰丽的晚霞，宛如神迹降临世间。
“惠，快回家啦！”一名少女一路小跑过来，大声喊着愣神的男孩。
究竟什么时候，好像很多年前，好像在陈旧往事的最开头，他曾经也以这样的角度仰面向上看，雪色的宛如天使般的双翼张开甚至于能够遮挡天际，巨龙迎面而来，白色的纤长眼羽下是苍蓝色的令人此生难以忘怀的瞳孔。
那样极致的蓝色，是那样的熟悉，熟悉到刻进血液里，刻进灵魂里都不会忘记，是他曾经、曾经一度拥有过的记忆啊。
通身雪白的龙降临在他眼前，朝他轻轻地微笑着，那笑容太熟悉，熟悉到泪流满面。
遇龙，然后……？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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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了*的内容改编自《他是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