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五】强买强卖

2021年的老文搬运

为了战损五这碟醋包的饺子
围绕五条悟,伏黑惠,和禅院家的故事
纯剧情+原著向,1W8一发完

原著IF背景:
涉谷事变时五条悟被顺利夺回的IF

注意:
•主CP伏五,还有一点看不出来的ALL五
•大量私设
•文盲写文,只负责把故事讲清楚


现在 · 2018 冬

望着窗外稀稀落落飘着的雪花,伏黑惠心想,这人废话怎么还没说完。

面前坐着一个自称是禅院家高级管事的黑发男人,从长相看来,多半是一位没有遗传到优质术式,而被赶去干“杂务”的禅院家直系血脉。

男人于两天前找到伏黑惠,提出即便伏黑惠已经脱离了本家,被挂上了五条派的头衔,禅院依然想与之交好的意图,并许诺会以最强的影式神——魔虚罗的部分特性信息为报酬,想与伏黑惠详谈一番。

伏黑本要一口回绝,又因曾在涉谷事变中发生的事情犹豫了。在得知约定的日子恰好是五条在家休假的当天,他最终还是同意在高专附近的咖啡店与这位管事会面。

是的,伏黑惠最近一直在想方设法地躲着五条,尽力避免和他独处。或者更准确来说,他想和五条悟拉开一些距离,以便好好收拾自己的想法和心情。诚然,当一个没什么恋爱经验的16岁高中生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大12岁的同性监护人兼老师,这种怎么想都应该烂在肚子里带进坟墓的社会性死亡议题,总是会需要一些独自思考的空间。

然而,逃避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比如现在。

仅仅是点一杯咖啡的功夫,伏黑惠已经觉得,答应这次约谈绝对是自己自涉谷事变以来最糟糕的一个决定。

只需要聊上两句,伏黑惠马上便明白五条悟所说的“御三家和高层都是腐朽,过期,烂透的老古董”是什么意思了。明明这个管事看起来也不过三十来岁,说的话和表达出的观念却跟半截入土的老头子们没什么差别。

在对方又一次自顾自吹嘘起术式血统论的时候,伏黑惠也再一次确定,和这种脱离了现代文明的老顽固多呆一分钟都是在浪费时间,于是抬手礼貌地打断了对方,直接表示自己想要离开的意图。

三十来岁的管事先生一眼看出眼前黑发青年的不耐烦,理解地笑了笑,终于选择进入了正题:“其实,这一次特地来找伏黑君,主要是为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便是希望伏黑君明白禅院家对您的重视。想必您也知道,您如此顺利地晋升为二级术师,与禅院的通融是必不可少的。更何况您是多少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仅16岁便开辟了领域,这可是超越五条悟的壮举!我禅院的大门,永远会为拥有祖传术式血脉的优秀人才敞开!以您禅院家与五条派的身份,一定可以带领御三家再创辉煌!”

“我对这些没兴趣,谈这些请去找没被你们通融过的真希学姐。”

在伏黑惠一脸不感兴趣的注视下,管事先生不为所动:“这第二件事,是想要告知伏黑君,一件五条悟一直以来隐瞒的真相。”

不合时宜突然出现的熟悉名字让伏黑惠不由自主地警惕了三分。

“是关于您父亲的死因。”

对方说出的话语让伏黑惠惊讶了一瞬,但又很快地平静了下来。

这个消息算是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五条很久之前曾提过一嘴,说惠的父亲是非常强的家伙。被五条悟认可的人必不可能是什么默默无闻之辈,可自伏黑接触咒术界这么些年以来,比较活跃的强者都被五条带着认了个遍,却从来没听过任何这个人的相关消息。介于这种情况,伏黑惠觉得自己或许早已在潜意识里把死亡这个可能列入备选了。

但终究没有太多的接触,没什么实际性的感情和情感可言,这个消息对他造不成太多的情绪波动。伏黑惠哦了一声,算是表示知情。

“很不幸,您的父亲伏黑甚尔先生,在2006年的夏天,被五条悟所杀。”

“?!”

伏黑惠这一次没能完全掩盖住自己眼中的惊讶,他看着一脸歉意表情的管事,立即便想到了五条悟第一次找到自己时,被自己打断而没说完的,关于自己父亲的话。

黑发管事趁热打铁道:“因为一些小矛盾,您的父亲离开了禅院家,但这不代表我们会抛弃无辜的幼童。在得知您出生后,我们第一时间找到您父亲,想在恰当的时机接您回到本家抚养,给予您最优质的教育和资源,您父亲也同意了。正式交接本应在您读完一年级后进行,但在约定的日子之前,五条悟不仅仅杀了您父亲,还找我们强行终止了转交程序,并强硬地逼迫我们放弃接回您。无法亲手培养十种影法术成长,这一直是我禅院家近年来最大的遗憾。”

伏黑惠眉头一跳。

虽然对方表面的态度和解释滴水不漏,但细节说辞与他记忆有相当一部分的出入。他稍微转念一想,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一股强烈的厌恶感顿时涌上心头:“我说啊……”

“请讲?”

“你挑拨离间的水平实在是太次了。”

黑发男人像是没想到伏黑惠会突然这么刺一句,愣了一下。

“话里说得再情深意切,要是我没有术式,你们根本不打算让我和禅院扯上关系。实际上你们连他之前什么时候离开我和津美纪都不知道吧?对毫无家庭观念的男人进行美化,漏洞多到三岁小孩能听出来不对劲,实在是一番非常有诚意的谈话,还真的是多谢款待,告辞了。”伏黑惠把咖啡一饮而尽,抬手准备要求买单。

管事毫无节奏被打乱的慌张,语气依旧毫无波动:“伏黑甚尔,您应该在涉谷一战里听说过这个名字吧?”

伏黑惠举起的手停住了。

“诅咒师利用秘术,借助复活媒介召唤了您父亲的身体。而为了保护您,甚尔先生找回了意识,并当着您的面自裁了吧?”管事先生像是感到抱歉似的摇了摇头,“五条悟之所以会找到您并抚养您,想必也是受了甚尔先生的临终所托吧。我相信甚尔先生离开家庭一定是有苦衷的,我也衷心地希望这两点或许可以成为您愿意重新思考你们父子关系的契机。”

“……” 伏黑惠沉默不语。

管事看在眼里,像是认为伏黑惠此行接受的信息量还不足够似的,几番动作,整个咖啡厅顿时被一股饱含侵略性,汹涌如海洋般广阔的,但令伏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咒力气息充满。

伏黑惠愕然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尊被揭开了特殊幕布一角,贴满了禁制和符咒的特殊器皿。而如此繁琐的封印依然也挡不住里面咒物压倒性的存在感。从层层遮掩的间隙中,隐约可以看到漂浮之中的一个圆形阴影。

六眼。

是五条悟的六眼。

这一刻,伏黑惠脑子全被这一个念头充斥。他试图思考其他的可能性,但这显而易见的咒力气息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这就是五条悟的六眼。

为什么禅院家会有五条老师的六眼?六眼不是等历代使用者死后才会被五条家作为机密咒物妥善保管的吗?禅院家又是怎么得到老师六眼的?是御三家的什么勾当?阴谋?强迫?利益置换?他像是寻求确定似的,难以压抑语气里的急迫和呼之欲出的愤怒:“这只眼睛是怎么回事?”

“请不要误会,得到六眼的过程是一场收支平等的强买强卖,”说到强买强卖几个字时,管事的脸上闪过温色,又转瞬即逝,“这便是此行的第三件事了。伏黑君需要知道,魔虚罗的最大特性便是适应。换句话说,只要不被秒杀,就可以逐渐适应一切术式和攻击,从而使所有的术式和攻击都无效化,成为站在顶点的存在。”

“这和六眼有什么关系?”

“六眼是此世间最强的信息接受和分析处理媒介,那么如果连六眼本身都可以被魔虚罗适应的话,五条悟通过六眼操控的术式是否也会被适应呢?所有六眼可看透的术式和科技是否也一并被适应了呢?这个世界上还有可以伤害到魔虚罗的存在吗?伏黑君不认为这是很有意思的议题吗?” 管事语气逐渐狂热又戛然而止,他把掀起的特殊幕布盖回去,确定不再有咒力气息外泄,才又一次开口:“相信在未来,禅院家收藏的这只六眼,总有为十种影法术所用的一日。”

糟糕了,自己完完全全被这家伙的说辞带着走。伏黑惠忽然意识到对方真正的来意。不是挑拨离间,也不是骗小孩式的拉拢,而是……

“你当然是绝对的五条派,没有人会怀疑这一点,也没有人会改变这一点。但你同时也是近代唯一身负我禅院家祖传术式的血脉。只要你不姓五条,你就必然被贴上我禅院的标签。你可以不承认,但没有人不这样认为。” 令人舒适的男声缓缓吐露着令人不舒适的语句,“就像我最开始说的,不管你承不承认,你在禅院必有的一席之地。这次会面很愉快,也祝您有个愉快的假日,伏黑惠先生。”

黑发男人说完,礼貌地鞠了一躬,也不等伏黑惠做出回应,便连人带物离开了咖啡厅,安静又效率,好像从来没有这号人存在过一样。

啧。伏黑惠恶狠狠地咂了下嘴。

知道我是惯于思考的类型,所以特地放出各种信息扰乱我的思考,然后趁机加强禅院家与我绑定的概念吗,这家伙用的多半是会微妙干扰人思考的术式。

虽说自己后来警醒,发现不对便全程用咒力防御了,但仅仅靠话术,让自己意识到未来变强的途中的的确确有禅院家这个选项的那一刻,对方的目的就已经完全达到了。种子已经种下,谁都不知道在最极端的时候会不会发芽结果。

该死,算是被摆了一道。伏黑惠恼火地想。

还有那看似漏洞百出的挑拨离间,细节说辞用了春秋笔墨,可最关键的时间线反而都对得上。自己4岁开始,恰好就是伏黑甚尔再也没回过家的时间点。因为这人之前就是从不回家,回来的一两次自己也没遇上过,所以才连脸都不记得,在彻底失踪后也仅仅以为他是远走高飞了。但实际上,是被五条老师杀了吗……

想到这里,伏黑惠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太知道五条悟是什么样的人了。

五条看起来肆无忌惮无法无天,但绝对不可能滥杀。既然他杀了甚尔,那一定是有什么不得不杀的情况。正因为如此了解,用这个点想扳动自己内心倾向五条的天平是绝对不可能的,这条消息无法改变任何他对老师的态度。

而对方很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再借此引出了涉谷时甚尔自裁一事。而甚尔的举动确实让伏黑惠对这个便宜爹不再是那么无动于衷。

算了,没什么好纠结的。放下从小以来的偏见,回去问一问甚尔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就好了吧,伏黑惠想,反正五条一副知情的样子,也从最开始就说了自己随时可以问的。

那么接下来就是,今天最让伏黑惠感到意外的情报,对方拿出来的那只六眼。

五条悟最强的形象早就深入人心,而六眼也算他最大的标识之一。可禅院家居然有老师的六眼,这意味着即便最强如五条悟,也有着不得不通过以自身为代价的利益置换才能达到目的的情况,这个事实对伏黑惠来说着实算不小的冲击。

伏黑惠抵着太阳穴,开始从记忆里寻找蛛丝马迹,试图通过回忆里的细节猜测六眼是什么时候到了禅院家手里的。

既然现在老师的两只眼睛都在,那么多半是用反转术式再生了六眼,时间段姑且定在老师学会反转术式之后。在被那么多明里暗里的势力盯着的情况下,想要不被发现眼睛出了问题,那老师必然不会戴露出眼睛的墨镜,所以应该是老师戴眼罩的期间。而眼罩之前的时间老师则是用着绷带,也可以……等等,伏黑惠瞪大了眼睛,从回忆中捕捉到了某种可能。

在自己一年级的时候,禅院家用来买自己的尾款打到了家里的账上,于是津美纪的母亲卷上这笔钱跑了。在姐弟俩的生活质量骤降之前,五条老师先一步找上门来,把这一切简单粗暴地收了尾,自己和津美纪才得以过上一段时间的正常生活。

当时,在自己明确表现出对去禅院家的抵制后,五条自信满满地说:“剩下的就交给我吧。”便把自己和津美纪带到一个很高档的公寓藏起来,现在想来应该是他的秘密房产。

接着,五条消失了一天,在第二天下午就说一切解决,可以收拾东西准备直接搬家。自己后来私下打听,只知道这两天内,五条和禅院家主约见,大打出手不欢而散,愣是逼着禅院家放弃了自己。

搬家那天,五条第一次见面时的墨镜换成了绷带,状态也是不认真观察就发现不了的疲惫和虚弱。而后面很长一段时期,五条基本都一直是这个样子,将近半年后才恢复过来。自己通过情报收集,本以为当初五条的反常是因为他叛变的挚友在那段时期异常活跃,五条忙得焦头烂额所致,但现在再结合六眼的情报看来,真正的答案才呼之欲出……

整理好思绪的伏黑惠走出店门,穿过雪覆盖着白茫茫的街道,快步往高专的方向走去。


十年前 · 2008 秋

这是一处隐蔽在深山帐内的,有着相当历史的和风建筑群。此处为何起建已经不得而知,如今,因为环境优美又安全隐秘,渐渐演变为咒术界高层们私下会面的首选场地。

今天,在被层层禁制保护的房间里,坐着一位喝着酒的老人。

三四分钟后,推门声响起,端起酒葫芦的禅院直毘人头也不回道:“哈,今天这是什么风,居然把五条家日理万机的大少爷吹来了?”

“只有两个人的私下会面,就没必要拐弯抹角摆这些谱了吧,禅院家的老爷子?”穿着高专校服,戴着小圆墨镜,一头炸毛的五条悟大咧咧落座。他拿出顺路买的小蛋糕,拆起了纸壳包装,“就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老爷子,我这次约你来,是想谈笔交易。”

直毘人抿了口酒,冷哼一声:“五条家近几年因为你才算又搞出些名堂,但也不过是才刚起步的小玩意,没什么老夫看得上的东西。当然,如果是你就另当别论了。你的脑袋倒是越来越值钱了。”

“这笔交易还真和我有点关系,是之前的旧债哦。2006年的夏天发生了什么,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在星浆体事件中,你家那位天与束缚呢,狠狠地得罪了我,欠了我一大笔债,”五条悟从袋子里掏出叉子,舀了一大勺甜品送进嘴里,“这事你知道吧?不知道没关系,现在知道了嘛。总之呢,还不起债的甚尔君说,要父债子偿。所以,他的儿子可以随我处置。”

直毘人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你们这笔内部人口买卖的生意,我要接手,”五条悟挥了挥手里的叉子,“伏黑惠归我了。”

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禅院直毘人大笑出声:“他伏黑甚尔的口头说辞和我禅院家又有何关?交易在数年前便已定下,账也已两清,那小崽子已经姓禅院了,此事免谈,” 他摇了摇头,“御三家可真是世风日下了,如此强抢的荒唐之事居然能放到明面上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太不懂规矩,着实让人没有说话的胃口!”说罢,一副不想再谈的样子,袖子一甩,起身欲走。

五条悟也不急,慢条斯理地咽下嘴里最后一块蛋糕:“他是十种影法术吧,被我杀了也没关系吗?”

禅院直毘人被五条一句话钉在了原地,猛地回头。

“哎呀,老爷子不知道吗?伏黑甚尔没有告诉你们,他的宝贝儿子是你家的祖传术式?还是说你已经知道了,所以不希望我注意到?虽然无论哪种情况都和我无关就是了。”五条把叉子一甩,懒洋洋地往椅背一靠,像是没有察觉到禅院家家主的杀意似的,慢悠悠道:“总之,相信禅院家再家大业大,应该也不想失去这近代唯一一个有着宝贵祖传术式的血脉吧?”

禅院直毘人一字一顿道:“你这是在威胁老夫?你敢动手吗?我劝你最好不要挑战禅院家的底线。”

五条脸上是一如既往轻浮的笑容,笑容却没到眼底:“你们和那小鬼已经是失联状态了吧?他现在在我手上,你可以试试看我敢不敢。”

直毘人一脚踹翻面前的桌子:“少得意忘形,五条家的小子!你尽可以试试动手,看看五条家会面临什么,看看你的那几个朋友会遇到什么!你即便是当代最强,也不过是一个17岁的小鬼罢了!年轻人不要不懂鞭长莫及的道理!”

五条悟冷冷地抬眸:“那你也别忘了,现在不是十五年前。如今的加茂已经是缩头乌龟,想对付现在的五条家,单凭禅院也够格?想动杰,你尽管去,就是你这一级术师对上特级诅咒师,可能还欠点火候。想动高专的人,你倒是尽管来,但是不要指望我袖手旁观哦?正巧最近刚研发完领域,我还一直想找个机会练练手呢,要试试吗?”

禅院直毘人闻言,瞳孔微缩:“有了领域你也别得意!你应该也知道,我禅院家多年来可是收藏了不少好东西,你敢挑起争端就不要想着全身而退!”

五条不为所动:“这话唬不住我啦。大家都是御三家,要论压箱底的特级咒物,谁怕谁呢。”

气氛眼看着越来越紧张,战斗一触即发,五条却在这时摆了摆手:“老爷子别激动嘛,十五年内咒术界必然有大变动,避免大规模冲突是我,御三家,高层的一致共识。我既然还坐在这里跟你废话,已经足够说明诚意了吧?让我猜猜你们当时的定价,8还是10?就这么定了,12,这小鬼归我,成不成交?”

直毘人冷笑一声:“你这是求人的态度?你以为老夫会答应?”

五条面无表情地歪了歪头:“别会错意了,我没有在询问你对这笔交易的意见,我只是在确定交易的内容。”

禅院直毘人针锋相对:“禅院不可能让祖传术式姓五条,永远不可能。”

五条哦了一声:“我没有想让他姓五条。”

“……什么?”直毘人挑眉。

“那小子不是姓伏黑吗?那就还叫伏黑,”五条悟想了想,又补一句,“但是也别想他姓禅院。”

禅院直毘人审视地盯着五条悟,试图看穿他那轻浮态度背后所隐藏的目的。良久,他缓缓问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五条悟摊手:“这就和你没关系了,反正肯定比我杀了他强,对吧?”

“十种影法术所关甚大,你若是想……”直毘人的话峰渐渐涌现出杀意。

“哈,还真是被小瞧了啊。你们费劲心思藏的那点自以为新鲜的小秘密,在六眼面前早就无处遁形了,有什么好稀罕的。”五条悟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禅院直毘人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说了这么半天,就是价格不满意吧?禅院家现在已经穷成这副模样了吗,这我还真是没想到。”五条悟嫌弃般摇了摇头,站了起来,“行了,我们干脆点,迅速解决吧。”

“……什么意思?” 禅院直毘人忽然警觉起来。

五条悟利落地脱下墨镜别在衣领。没有墨镜的阻挡,那双散发着无机质般钻石光泽的瞳孔更加摄人心魂。他抬眸看向了禅院直毘人,缓缓地笑了:“字面意思。”

在直毘人疑惑的视线中,五条眨了眨眼,随即把头微微扬起,露出被高领校服遮挡着的脖颈,喉结随着吞咽微微浮动,漂亮的下颚线棱角分明。他一只手撩起自己的额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另一只手覆上了右眼。他一直这么看着直毘人,笑容忽然加深。

猛然意识到五条悟要做什么的直毘人震惊地瞪大双眼,根本来不及阻止,就见那苍白的指尖毫不犹豫地点进了眼眶,像是从剥开的糖纸里拿出糖果那般轻巧,又快又稳,硬生生扯出一只鲜血淋漓又滴血不沾的眼球。鲜红的血流了他一脸一手,像是点缀在雪地上的花瓣,顺着脸颊滴下时悬停在他的衣服之前,又纷纷落在地上。他无所谓地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又随便抹了两下脸,就这么带着一贯轻浮的笑意,把自己的眼睛扔到禅院直毘人面前。

“好,这样报酬就算付完了,这小子以后归我了。”五条悟自顾自地点头,从衣领取下墨镜戴上。

禅院直毘人一直在看着五条悟,因此并没有错过五条拿起墨镜时微颤的手,戴上墨镜瞬间皱起又强行抚平的眉头,和一滴洇在他白色衬衫领口上的血迹。

看着面前那只孤零零滚在地上的六眼,直毘人眼中忽然闪过一道精光:五条家如今能苟延残喘仅靠五条悟一人,现在五条悟生取一只六眼,必然造成大量损耗,正是最虚弱的时候,也是最好的机会!趁着他无下限不稳定的现在,不如直接杀……

下一刻,五条悟抬了抬食指,瞬间爆发出的赫把整个屋顶直接轰翻。等直毘人反应过来想使用术式的刹那,才愕然发现,自己已经被悬浮在空中,拇指抵住中指的五条悟牢牢锁定了。那只手非常地稳,根本没有刚才流露出的半分虚弱,指尖蕴含的死亡气息浓郁地令直毘人遍体发寒。

禅院直毘人带来守在门外的两个管事被忽如其来的变故吓到,迅速闯入屋内,却被眼前对峙的场景所慑,竟是一步都不敢向前。

“事不过三,老爷子。这是你第三次敢对我露出杀意,没有下一次了。就你和两个不到伏黑甚尔一半能耐的天与束缚,我还不放在眼里,”五条悟冰冷无机质的眸子冷冷扫过眼前的猎物,带着三分挑衅三分威胁的语气道:“你已经收到了一只六眼,如果不给出相应的报酬,这场不平等的交易就会变成是你在向我挑衅了哦?身为五条家下一代家主,我全力出手维护自己的颜面也将是被咒术界承认的正当行为。老爷子,你明白吧?可不要赖账啊?”

这臭小子,故意露出破绽引诱我吗!禅院直毘人恶狠狠地想。可以确定了,即便五条悟少一只六眼,依然不是这个世界现在可以够得上的量级,而五条悟还有反转术式,搞不好明天就能再长出来一只。木已成舟,禅院直毘人彻底收起了心思,低骂了声:“……怪物。” 终究还是抬手,让下人收起六眼,表示同意交易。

五条悟嗯了一声:“那么,交易已经达成,伏黑惠归我,未来与禅院家也将没有任何关系。还有,别想搞什么不该搞的小动作哦?这笔生意到底值不值,禅院家主可不要连账都不会算。”事情顺利解决,又放完狠话,五条悟心满意足地点点头,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在空中摆摆手,便用苍快速移动离开了。

“家主,要追吗?”

禅院直毘人呸了一口:“追个屁!没眼力见的东西,还看不明白吗?他现在是愿意和你用游戏规矩玩,他要是不乐意,就是断着气都能轻松毁掉现在的咒术界!哼!他也没说错,十种影法术换六眼,代价对等,我禅院家不算亏。”

这一代的十种影法术是只能彻底放养了,虽然拿到六眼也算可以接受,但被人压着强买强卖还是他妈的窝囊。禅院直毘人越想越气,拿起腰上的酒葫芦,狠狠灌了两口,才总算是压下那股子邪火。

稍作冷静,他立刻迅速盘算起局势,如果现在被其他势力知道禅院家在和五条悟的交易中拿到一枚六眼,那么高层打平衡的手段就会逐渐倾斜到加茂那边吧,所以这个私下交易现在还见不得光。

确定了这一点,他冷声警告道:“今天的事,我不希望第五个人知道,出去该怎么说,都明白了?”

“是。五条悟与家主约谈,最终大打出手,不欢而散,强抢了十种影法术。”

“很好,走。”禅院直毘人点点头,总算是觉得今天有了件顺心事。

……

一分钟后,在高专一处废弃了许久的宿舍,出现了一个身影。

数百年前的咒术界,虽不复鼎盛时期的辉煌,但也还没缩水成如今这副模样。咒术高专每年的新入生少说也能有近百位,高专还为此建立了相对应数量的宿舍。当然,这数量放在如今全都是铺张浪费,最终只有最靠近高专主建筑群的宿舍被沿用,剩余偏远的都废弃掉了。谁曾想,这些废弃的宿舍刚好方便给了五条作为瞬间移动的落脚点。

五条这次的着陆可谓狼狈,落地后就是一个踉跄。在感知确定四周没有窥视的视线后,五条把墨镜甩到一边,整个人几乎是直接瘫在了地上,好不容易才憋回去一声差点脱口而出的呻吟。

这也太疼了,五条悟想。痛感顺着眼眶一路冲进大脑,又辐射到四肢百骸。他蜷缩在地,疼出一身冷汗,扶着右半边脸的手甚至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六眼本就是最强的信息接收器和处理器。而对于六眼使用者来说,信息的接受和处理并不仅仅依靠视觉本身,同样依靠其余感官和大脑的共同作用。因此,当六眼本身受到损伤时,不仅没有失去接受信息的能力,其所接受的疼痛都是成百上千倍的。

如果说剧烈的疼痛是五条悟多少猜到了的,那么更让五条悟始料未及的是:这六眼修复起来慢得超出想象。

他在酝酿取眼的心理准备时就已经全力运转起了反转术式。以五条悟咒力的量级,全力运转的反转术式意味着,即便是断肢程度的伤,现在也早就该痊愈个十来回了。可如今,居然是连出血都还没止住。

这简直比和伏黑甚尔打的那次还糟。五条悟咬牙切齿。那一次自己直接被捅到半昏迷,直到后来恢复清醒的意识后,才因为伤口愈合的疼痛受了点罪。但这一次……他竟然想象不到还要挨多久。

明明半个身子都疼麻了,痛感愣是一分没少,甚至还因为持续失血开始有点头晕。在强撑了十分钟依旧毫无好转的情况下,五条悟终于决定面对这次自己彻底玩脱了的事实,挣扎着掏出手机,给硝子打电话。

“硝子,江湖救急。”
“怎么了?”
“老地方,我快不行了。”
“马上。”
“能不能帮我带块糖。”
“……你快不行了就少说两句。”

从五条说话时隐忍的轻颤听出来不对,猜测是比平时严重的情况,因而比往常更快赶到地方的硝子,依旧对着五条因为疼痛失血而惨白的脸色,和空了一个的眼眶沉默了。要不是五条及时跟她说这是他自己干的好事,她差点就以为咒术界要完蛋了。

硝子蹲下来,一边检查五条眼睛上的伤,一边对于五条悟一个现代最强,还能把自己折腾得这么狼狈而叹为观止,她忍了半天,才说道:“你是真的能耐,这都下得去手。”

“没办法啊,那可是十种影法术,对于禅院家的重要性好比六眼无下限对于五条家。而且禅院家那群人又固执又烦人,不下点狠料威逼利诱一下,肯定跟坏了的水龙头一样没完没了,哪那么容易放手。”五条悟疼得直哆嗦,还能勉强说完整的句子,基本全靠嚼着硝子拿过来的糖分散注意力。

“别想着有下次了。目前看来,你的身体已经自主把修复六眼作为最优先事项,所以你自己的反转术式全部被迫只作用在再生六眼这唯一一项上,”硝子叹了口气, 抬手先帮五条悟止血:“而六眼的信息量太大,再生需要的咒力可以说是恐怖的级别,整个咒术界只有你自己负担得起。但按这个速度推算,即使你把所有的咒力都用来维持再生的术式,最起码也要一两个月才能完成。”

啧。五条悟咂嘴,气其败坏地嚷嚷:“我现在就要在家训里写上禁止摘除六眼!前几代六眼居然没有人提过这个!”

“姑且不说他们会不会反转术式,就算有,敢仗着这点直接乱来的也只有你了吧?”硝子一个头变两个大,确定血已经止住后,才收起了咒力,无奈道:“我现在只能帮你解决失血的问题,疼痛我无能为力,而且这个疼痛在再生完成前会一直存在,最多是程度不同的问题。”

明明可以算得上是雪上加霜的坏消息,五条悟听言反而冷静了下来,问道:“止痛类的药物有效吗?”

硝子猜到他想干什么,摇了摇头:“有反转术式的话,确实很多限制级别的止疼药可以滥用也不必担心副作用,但是以你现在的情况,现代医学的麻醉剂和止疼药物会直接被不间断高速运转的反转术式瞬间代谢掉,所以不行。”

这真是绝了,五条悟恨恨地磨着牙。

见五条悟沉默,硝子叹了口气,尽职尽责地发表着她的专业意见:“介于你现在的反转术式会全部被再生六眼“吸”走,身体其他部分的修复就会被迫搁置。比如说,无间断地开无下限是不可能了,因为大脑暂时没法被反转术式的修复,会烧掉的。所以我建议你这期间不要劳累,不要受伤,咒力省着用;还有最重要的,绝对不要开领域。在你咒力全耗在再生六眼的现在,一次领域就够掏空你了,你自己也感觉的到吧?”

五条尝试着舒展因疼痛的应激反应而紧绷的肌肉:“从刚才起就都是坏消息啊,有什么好点的消息吗?”

“没有。顺带一提,你用在反转术式上的咒力越少,修复期就会越长。因此,直接休息一段时间,等修复完成再继续任务是最理想的情况,”硝子想了想,确定道:“唯一的好消息是,我可以找个恰当的理由帮你向校长申请一个长假,还不会暴露你目前的情况。”

“现在不行,”五条悟慢慢坐起身,“由基在处理天元那边的情况,特级事件就只有我可以处理,而且最近杰那边的动作也异常活跃,上面考虑到特级诅咒师加特级咒灵的危险度,相关事件已经全部交给我了。在□市旁边村子调查杰咒力残秽的一级术师已经一整天没有音讯了,我今晚必须去一趟。”

硝子忍不住又深深地叹了口气,手下意识摸进口袋,碰到打火机后才想起来自己正在戒烟。她只得又把手抽出来,看着五条悟,脸上难掩的担心。

五条悟见硝子这样,反而大咧咧道:“也不用太担心啦,先不说我是最强,姑且也还有一只眼睛。而且我肯定会留最基本的可操作咒力,毕竟总是要防着那些想掀我棋盘的老家伙玩阴的嘛。修复期变长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反正那句话叫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办法的。”

见五条悟主意已定,硝子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认真地叮嘱道:“别仗着自己是最强就乱来,最强也不是无敌吧?你现在身体什么状况你自己最清楚,自己有点数。”

五条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按着自己空空的眼眶又像是想起什么:“这情况墨镜估计是不能戴了,你觉得绷带怎么样?”

……

把硝子走前留下的绷带塞进口袋里,五条悟深吸一口气,试着控制自己因为疼痛而不停在轻颤的呼吸。在自觉听不出什么破绽后,才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

标准的三声响后,电话被接起来:

“你好,这里是七海。”
“七海,你在□市吧?帮个忙。”
“……”
“是小事情,帮我暗中关照一下两个小孩,之前提过那俩。不需要你出面,如果发现禅院家的人出现在附近,直接通知我就可以了。时间是从现在到今晚,晚上以后我自己会去那边。”
“为什么不让五条家的人做?”
“他们知道了多半会直接把其中一个小鬼绑走吧,所以拜托了,下次请你喝酒哦。”
“……你不会是拐了禅院家的直系吧?”七海顿了顿,语气里满满的不赞同:“今晚不用过来了,我会帮你看到明早,你该休息就休息,请自便。” 便直接把电话挂了。

哎呀,该说不愧是七海吗?估计是从自己三言两语里听出来不对劲,又推断出今晚自己是去处理隔壁村子的事情了吧。真是温柔又可靠的成熟后辈呀。五条笑着摇了摇头,又拨了另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就被接起来,一个冷静的男童声响了起来:
“五条先生?”
“搞定了。和津美纪回去收拾行李吧,明天早上可以正式搬过来了,捡必要的就行,到时候会有个面包车……”

几个电话总算把事情都安排妥了,五条悟这才决定回宿舍收拾一下自己,扶着墙想站起来,眼前一花居然又坐了回去。他沉思了三秒,还是决定不要过分逞能,慢悠悠地把手机铃声开到最大,又设了个下午四点的手机闹钟,布下一个有人闯入就会警示自己的禁制,这才像是终于卸下了什么似的,身子一软,放心的疼晕了过去。

……

第二天早晨

提着小行李箱出门的伏黑惠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树荫下白发高挑的身影。

“五条先生?” 小伏黑有点意外。

五条向着伏黑的方向点了点头。

小伏黑推着行李,和五条站在了同一块树荫下。主动道:“津美纪在做最后的清点,很快就好了。”

五条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见五条没有像上次一样主动搭话,小伏黑也乐得清静,沉寂在自己的思绪里。

这是他现在内心最大的疑问是:这个白发的可疑家伙到底想要什么?

从自己有记忆的时候就没再见过可以称为父亲的男人,只是听姐姐说过他会非常偶尔会回家询问自己还有没有活着,得到答案又扭头就走。在自己四岁之后更是连影子都没了。现在想来,那家伙时不时回家,估计只是想确定身为他长期饭票的自己还好好的活着吧,毕竟他把自己早早卖给那个什么禅院家了,一直在收着钱嘛。

而津美纪的母亲,那个每天无所事事的女人,到处吃喝嫖赌。虽然比那个男人在家的时间长一点,但今年卷了钱马上也消失无踪。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为了等卖自己的尾款到账后就远走高飞嘛。

那这个男人呢?他帮自己冲销掉了和禅院家的买卖,这显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可他居然不到两天就解决了。他为什么帮我?他又想要什么?这么迫不及待是想要更快地拿回报吗?他要的回报,我和津美纪支付得起吗?如果付不起的话,为了保护津美纪,我是不是应该……

想到这里,小伏黑抬头,细细观察起这个忽然闯进他生活的男人,细心如他,很快便察觉到,今天的五条悟和第一次见面时不大一样。

五条这一次没有戴墨镜,换成了在双眼上缠绕数圈的绷带,而隔着绷带都能看见他紧锁的眉头。伏黑惠甚至能发现,最开始的时候,五条还在试着抚平眉间的肌肉,几次无果后就干脆地放弃,换成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不仅仅如此,即便他整个人站姿神态都没太大变化,但就是透出一股没来由的虚弱。第一次见面时看起来可靠的臂膀,这一次居然显出几分疲惫和脆弱来。

是和禅院家谈判的时候发生什么了吗?伏黑惠敏锐地想到。再怎么说五条悟也是因为自己才去和禅院家交涉的,他会不会把谈判时的得失也算在自己身上?他……有受伤吗?这么想着,原本探究的眼神里不由自主带上几分疑惑和担忧。

五条知道这机敏的小子在细细打量自己,但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在意了。昨天半夜在那没电没水的破村子折腾了一晚,虽然顺利救到了失联的一级术师,但期间为了确保风险降至最低,他还是勉强开了一次领域,短短几分钟直接烧干了他被反转术式消耗后仅存的近乎所有咒力。

五条悟的咒力可谓是海量,正常情况下一天开数次领域都轻轻松松,即便是和甚尔一战时也不至于到咒力耗尽的地步。这次因为六眼的缘故,竟是他17年人生以来第一次正儿八经尝到燃烧殆尽的滋味。疼痛和疲倦无时无刻不在席卷他全身,五条悟觉得自己还能稳稳当当站在这里都是一种挑战极限。

他向来是任性的人,要说没有点迁怒的心思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要不要欺负小朋友出口气呢,五条这么想着,不动神色地望向间接导致自己陷入如此境地的伏黑惠。

虽然隔着绷带看不见眼神,伏黑惠就是知道五条悟在看自己。

这个人前天找上自己,当天就把自己安顿好,昨天就处理完了禅院家的事,现在又非要过来一趟,算得上是连轴转了吧?是因为急着确定一切尽在掌控?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这一刻,伏黑惠莫名地希望得到一些答案,于是从心地问道:“五条先生今天为什么会来?”

没料到会被这个视线复杂的小苦瓜脸主动搭话,五条悟愣了一下,又觉得用聊天分散注意力是不错的选择,干脆道:“昨夜东边的村子出了点状况,我去处理,完事了正好顺路来看看禅院家有没有乖乖识相。”

五条悟没有说谎,因为伏黑惠昨夜确实感觉到东边非常离谱的咒力反应。但这个男人回答里过分的随意和自然让伏黑惠感觉到了奇怪的违和感。他想了想,又再次开口试探:“五条先生因为我的事忙了很多天吧?确定没问题的话可以回去休息的。我们行李很少,也不是第一次搬家了,没有问题的。”

“哎呀,惠这么说,难道是在担心我吗?”五条悟嘴角挂上了轻浮的笑容:“不碍事,我等下正好顺道去隔壁镇,那边凌晨的时候出现了特级咒灵的目击报告,我去看一眼。”

看着五条轻浮的笑意,那种奇怪的违和感又来了。想起自己观察到的反常,鬼使神差地,伏黑惠问出了盘踞在他内心最大的疑问:“五条先生为什么要帮我呢?”

五条悟没感觉出小孩儿的纠结,答得很快:“顺手。”

一如既往的随意答案,伏黑惠却对那话语里的真实度不再怀疑,他疑惑道:“这样对五条先生有什么好处吗?”

五条悟第一次被人这样追问,饶有兴趣地想了想:“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什么事能给我好处了,所以就没有吧。啊,如果想要未来足以并肩的伙伴也算好处的话,那就是这个了。”

“……”这算什么好处啊,小伏黑惠在心里吐槽。他算是明白自己的违和感从何而来了:这个人的不在意和无所谓居然都是认真的。

“如果硬要说为什么,大概是因为惠想要被帮助吧。遇见想要被救助的人,正好自己能做到,所以顺手做了,就这么简单,”像是感受到无声的追问,五条悟自行接了下去:“啊,但因为只是我随性而为,所以这不是什么大义凌然的正论哦。”

“那……五条先生是想当一个纯粹的好人吗?”伏黑惠试图从这只言片语里拼凑出一个模糊的概念。

“不。希望事情按照自己认定的方向发展,去推动了,并达成了想要的结果,即便有人为此受益,也没必要就认为自己一定是善或者正确吧?我没这么想过,也不觉得这是重要到需要去考虑的事。想做就去做,不需要那么多理由吧,”五条悟顺口答完,失笑道,“你这才小学一年级啊,每天想这么多,初中开始就会早秃了哦。”

“……”小伏黑忍了半天才没露出嫌弃的表情。沉默半晌,他像是松了口气般,很郑重地说道:“五条先生,真的非常感谢你帮助我处理了禅院家的事。”

“没必要放在心上,能用交易解决的都不是什么大事。”五条悟倒没有多在意:“毕竟我也是出于自己的考虑才这么做的。”

伏黑惠本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忽然注意到五条背后窜过一道影子。只见一只咒灵猛然从背后冲向五条悟,尖锐的突刺向着五条悟的后背猛地刺下。

五条悟对咒力的感知本就敏锐。他早早发现了有这么一个小玩意一直在跟着自己。偶尔也会有这种理解不了境界的差距,只因为感受到危险就不知死活靠上来的咒灵。而对于现在咒力余量可以称得上是山穷水尽,等一下还要对付未知特级咒灵的五条悟来说,他本能地在节约每一丝一毫的余力。因为这东西只是跟着自己而没有伤人的行为,这才放着没管,谁知本想饶它一命,居然还自己凑上来。

真是会挑时间,五条悟在心里骂了一句,伸手拉着伏黑一起避开,正打算暂停反转术式抽调一部分咒力,却见小伏黑双手合印:“玉犬!”

两只影式神冲向那只咒灵,把它撕了个粉碎。

五条这下确实有点意外了。

伏黑惠不显山不漏水,居然从头到尾都在瞒着他,自己已经初步掌握十种影法术,还调幅好第一组影式神的事。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六眼可以确定,伏黑惠虽然有咒力,但还没彻底掌握十种影法术的术式,所以五条今天也没再多注意,毕竟谁能想得到,只用两天,这小鬼居然能靠着自己的摸索,突飞猛进到直接调幅了第一组影式神的地步。这天赋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骇人听闻了。

五条悟回味了刚才伏黑惠跟自己搭的几句话,恍然大悟。

这小孩恐怕是担心自己图谋不轨,所以这两天紧急攻克了十种影法术的第一关,再把它隐藏为底牌,作为随时可以对付自己的杀手锏吧。嗯,没记错的话,十种影法术从第一组调幅成功开始,就可以在任意时刻进行任意式神的调幅过程,魔虚罗自然也包含在内。只要惠有这心思,在自己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还真能轻松地把自己强制拉入魔虚罗的调幅过程。

五条悟饶有兴趣的摸了摸下巴,看着正在抚摸两只影式神的伏黑。魔虚罗再怎么说也是可以让前代六眼同归于尽的影式神,以自己现在的状态,肯定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才能解决掉吧。哇,现在的小孩子可真了不得啊。

五条生了坏心,恶趣味地揭穿道:“哎呀,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这样把掌握十种影法术的事情透露给我真的没问题吗?如果我想做点什么坏事,惠现在要怎么办?”

小伏黑抱了抱邀功的两只大狗狗,对五条的阴阳怪气倒很是坦荡:“五条先生现在的状态其实很糟糕吧。”

是陈述句呢。五条悟挑了挑眉,倒也没有被人揭穿小秘密的窘迫。

“五条先生等下还要去救需要救助的人吧?那我现在想做的事,就是希望看起来也需要帮助五条先生在救助别人之前,自己得到最低限度的休息,”树荫下的伏黑惠神色认真,表情严肃,明明才是个6岁左右的小萝卜头,却以然是一副习惯照顾人的姿态。他睁着那一双黝蓝的眼睛,坚定地一字一句道,“相信自己的判断,想做就去做,这是五条先生说的吧?所以,我决心帮五条先生分担一点压力,不也很正常吗?”

五条悟哑然了片刻,突然笑出声,笑得十分开心。

他觉得今天的天气特别不错,一切都那么让人心情舒畅,甚至连眼睛的伤都没那么疼了。他弯下腰,在伏黑惠一脸看奇怪的大人的眼神中,揉了揉男孩的脑袋,笑着说:“因为我是最强嘛……”

“哈?”

“所以,如果你想分担我肩上的重量,那就必须成为特别厉害,特别了不得,能与我比肩的咒术师,”五条悟顿了顿,用着从未如此认真的语气说到,“而我现在确信,只要你想,你就一定可以。”

男孩看着眼前近乎融在光里的男人,觉得这仿佛是这个世界上最珍重又最遥远的承诺。


现在 · 2018 冬

感受到炙热的视线,存在感强得在梦里都无法忽视,于是五条悟醒了。

居然在沙发上睡着了,还做了挺怀念的梦,大概是因为今天的暖气特别足吧。五条悟闭着眼想,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身边。才刚刚探出手去,便有人稳稳地把一个物件放在了他手上。

五条心中一动,戴上被放在手里的墨镜,睁眼,果不其然看见旁边沙发上,一直静静望着自己的伏黑惠。

伏黑惠根本没有五条看起来的那么平静,从咖啡厅回宿舍的一路冷风都没有把他发热的头脑吹冷却一点。进门后看见五条歪在沙发上睡着的那一刻,他简直谢天谢地这天赐的数分钟缓冲时间。把一身冬衣脱掉后,他就这么坐在一旁,看着五条毫无防备的睡颜,直到五条醒来。

在确定五条醒后第一件事不是睁眼,而是摸墨镜后,伏黑惠眼神一暗。

到了这一步,一直以来没注意到一些小细节都可以串联起来了。

老师如今在室内也很少摘下墨镜,在室外更是多以戴眼罩为主。而每当五条老师不需要完全摘下眼罩的时候,他都会更倾向于揭开左眼的布料。也就是说,右眼对于光线更加容易感到不适吧……伏黑惠心中有了大致的定论。

看着惠这副沉默不语的模样,五条直觉他这副反常的样子和今天约见的人有关系,捋了捋头发,又懒洋洋地躺了回去,问:“会面有情况?”

老师好像也从来没有过睡懵的时候啊,伏黑惠想。他勉力压下自己忐忑的心情,深吸一口气道:“五条老师,我想和你谈一谈。”

这句话的语气可以说得上是隆重了,隆重到让五条觉得不拿出认真态度就不行的地步。于是他嗯了一声,摆出一副认真的样子,示意自己在听。

“今天禅院家的人找我了。”伏黑惠并没有隐瞒,单刀直入。

“哈,终于沉不住气了吗,毕竟在涉谷的时候发现惠已经有领域了嘛,”五条显然没觉得有多意外,语气一如既往:“那么,惠是有什么事情想问我吗?”

伏黑惠点点头:“是的,关于父亲是老师杀的这件事,我已经听说了。但我还是想从老师这里了解更多。”

“伏黑甚尔啊……”五条眯起眼,边回忆边阐述,三言两语便把星浆体一事博弈的细节,和自己对甚尔所了解的情报都倒了个干净。

伏黑惠安静的听着,最终以一句话为事件的结局做了总结:“也就是说,最后是必有一方会死的复仇之战吗……”

“这么理解也没错,毕竟是我为了以牙还牙主动找上去打第二回合的嘛,”五条对惠的概括给予了肯定:“惠现在知道了,有什么想法呢?想复仇吗?”

伏黑惠因为五条的问题陷入沉思,但很快就摇了摇头:“不,我认为老师想要给事件画上句号也是正当的行为,因为他先杀了理子小姐吧?”

见五条悟并没有说话,伏黑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涉谷的时候父亲确实救了我,也给了我很大的触动,”伏黑惠顿了顿,又接着道:“但他杀了完全无辜的人也是事实。以他的工作模式,他如果还活着,也会继续为了报酬杀死更多的本不应该死掉的人。”

“被他杀掉的人也不一定全都无辜哦。”五条悟补充道。

“可只要时间长了就必定会有吧,类似于理子小姐和那位女仆那样的无辜者,”伏黑惠斩钉截铁:“但老师是不一样的吧?自我认识老师以来,老师一直在做救人的事情,起码至今都是。那么,我果然还是觉得,老师死掉结局反而更加不对吧。就不说其他因此获救的人了,单说我,如果没有老师的话,我早就是禅院家的傀儡嫡子,津美纪也在倒下的那一刻被禅院家抛弃,平时还会收到自己的亲生父亲又在外面收着酬金杀人的消息,怎么想都是糟糕透了的IF啊。”

五条悟歪了歪头:“以结果论来说,这个结论没什么问题。但从情感的角度,惠不会觉得火大吗?”

“要说我真觉得火大的对象,果然还是只注重咒术传承而放弃明明有才能的父亲,在悲剧发生后维持老旧观念没有变化导致真希学姐不得不出走,在父亲死后还想利用这点来动摇我的禅院家吧,”说到这个地步,伏黑惠早已确定了内心的这份郁气从何而来又该抒发去何处:“这种上个世纪的什么咒术血脉继承论本身就很让人火大了,但一直坚持这些玩意的咒术界才更让人觉得火大。虽然老师没有明说过,但老师很想推翻咒术界现在的体系吧?请务必算我一份。”

被朝夕相处的敏锐学生发现一直以来的心思也不算什么意料不到的事,五条悟嘴角上扬,难得由衷道:“惠能这样想,我还是很开心的哦。”

伏黑惠看着五条没有半分轻浮的笑颜,脑子顿时一热,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脸都控制不住地红了三分,他低着头道:“然后,我也好好考虑了我对老师的想法,也在现在有了结论。”

“嗯?”五条悟歪了歪头,等着伏黑惠的下文。

少年抬眸,虽然脸红,视线却异常坚定,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五条,说出认真又笃定的话语:”我想我是喜欢五条老师的,和老师的关系也想往交往的方向发展。“

五条悟懵了。

他也说不清自己会瞪大眼睛呆住当场的原因。如果一定要问为什么,与其说是惊讶于学生的告白,不如说最强在这一刻就只是单纯的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在大概十秒后,五条悟觉得自己作为年长的一方,必须该说些什么,于是他如实的说出了自己的感想:“这个……是不是稍微有点突然?”

没有直接被打哈哈拒绝已经是伏黑预想中最好的情况了,他故作镇定:“以老师的性格一般不会往这个方面思考吧,觉得突然也是正常的。但对我来说已经是思考很久的课题了。”

五条悟倒没有避开少年期待的目光,问:“惠喜欢我什么地方呢?”

“让人钦佩的部分和让人头疼的部分,可以触碰到的部分和无法触碰到的部分,如果一定要说,那就是全部,”伏黑惠不假思索。

五条悟不由自主地感叹:“呜哇,现在的年轻人流行直球派吗……”

告白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到了这一步,伏黑惠反而是豁出去了:“请老师暂时先不要转移话题啊,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刚鼓起勇气告白完,请多少考虑一下我现在的心情。”

“……”五条悟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半天才嘟囔了一句:“这和我的预想有点不大一样啊,我还以为会跟我约十年后的一决胜负什么的……”

虽然知道五条悟就是毫无紧张感的人,但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还是挺让人头疼的,伏黑惠叹了口气,有点沮丧道:“总之事情就是按照这个方向发展了,老师如果暂时不想答复也没有关系,我……”

“不行的吧,” 五条悟打断了他,“毕竟是惠的告白,无论是身为老师还是身为监护人,直接晾在那,即便是我自己都觉得有点过分啊。”

意料之外认真的回答,伏黑惠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老师没有想着直接拒绝我吗?”

“如果是为了健康的纯师生关系,明确拒绝应该是首选项吧。”五条悟抬头想了想:“但惠是比较特殊的。虽然不一定是惠希望的那种特殊,但确实是我认为不拒绝也没关系的分类。”

伏黑惠微微睁大了眼睛。

五条悟收回目光,认真看着从头到尾就没有移开过视线的黑发青年,坦言道:“我这个人啊,脾气很差,谈恋爱时对感情也完全没有实际的概念,甚至比惠还大13岁。如果惠认为这样也没问题的话,我并不在意相处模式有什么变化。所以只要惠是认真的,我没有问题哦。”

伏黑惠默默起身,坐在了五条悟躺着的沙发边,语气嫌弃道:“五条老师,你这个完全是渣男发言。”

五条悟笑出声:“那惠要收回吗?要我当作没有发生过也是可以的?”

“不,这一点老师想都别想,”伏黑惠微微前倾,抬手摘下五条悟的墨镜,伸手覆上他被光线刺激而微眯的右眼。

“当时很疼吗?”

五条悟实话实说:“疼得要死,刻骨铭心的级别。再来一次绝对不干了。”

伏黑惠叹了口气,用手指轻按着眼眶四周的肌肤:“后遗症严重吗?”

直到这一刻,五条悟才发觉自己多少可能有点应激反应。他忍住想挣扎和反击的冲动,故意拿睫毛刮了一下伏黑惠的掌心,嘴上答道:“会对光线过于敏感,不过能力方面完全没有影响,真的要用起来忍一忍也可以克服,不过平时也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强撑就是了,反正我不是戴着眼罩就是戴着墨镜嘛。”

伏黑惠收回那只手,改为撑在五条的耳边,脸红又严肃地问道:“老师,我可以吻你吗?”

五条悟爽快地点头:“可以啊,惠的话,想做什么都没问题吧?”

伏黑惠深吸一口气,终于做了自己一整天以来都想做的事。他俯下身,在五条悟带着笑意的注视下,低头轻轻地吻在那只右眼上。

END

48 个赞

啊啊啊,好甜好甜,比原漫甜百倍!这个惠太可以了,思路清晰,目标明确,还懂得感恩。还长了嘴,会打直球!会珍惜老师的惠真是一个超级好惠。老师太会写了,关于六眼的交易构思巧妙完全没有ooc。

1 个赞

话说,all五我是真的没看出来,老师确定没漏贴一篇all吗?